屏退所有人,他們父子,開始了這二十多年來的第一次對話。
在他的印象中父親一直是很高大的,冷靜又冷漠,不會給他多一個眼神,多一句話,他怯弱的仰望,始終不能多得到點什麼。
轉眼便老成了這樣,兩人站著已經差不多高,他卻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溫老爺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幾近憐愛,這讓溫良玉非常不舒服,他從沒經受過這種目光。
「你像你母親。」溫老爺喃喃的道。
「嗯。」溫良玉不知道說什麼,我像母親,你卻這麼討厭我,你其實很討厭我母親嗎?
溫老爺轉動眼睛,看向天花板,眼神茫然似乎在看著很遠的地方,上氣不接下氣的說:「我原本給你做了打算……我在鄉下有房子,是個很好的地方,風景如畫,院子裡種了很多花,院子後面辟了兩塊地,支個棚架能……能種很多菜,找一個愛你的女人……多好啊……」
「你想了那麼多,唯獨沒想過我喜不喜歡。」溫良玉低下頭,他不想頂撞已經病重的父親,可那口氣,意難平的梗著。
「是嗎……?」溫老爺眼中的目光黯淡了下來,有些惘然:「你母親很喜歡的……」
溫良玉倏然抬起頭:「我母親……」
「你太像她了……認定了一個人,這輩子都不會改,不撞南牆不回頭……要麼在一起,要麼死……」溫老爺臉上出現了虛弱的微笑,遙望回憶中還能汲取溫暖的那個人。
「你和林弘山是錯的……可是對和錯也輪不到我來說了,你認定了……假如是你母親做了這個決定,我也勸不回來……」
溫良玉一瞬紅了眼眶,原來他是愛母親的,原來他眼裡是有自己的。
期待過,但遲來的答案擊中他的心臟,如同一顆遲來的二十年的子彈,已經無力穿透他的心臟,擊破黑暗去往內心深處,跌落在地,徒手捧起這顆鏽跡斑斑的子彈。
他注視著,終於來了,挺好的,比什麼都沒等到好。
溫老爺握住他顫抖的手,年老的心已經死了,年輕的心還在跳動著,悲傷而鮮活:「你和他,要好好的……選了……就不要後悔了。」
「我與林弘山……」溫良玉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紅著眼眶平復了下哽咽,抬起頭撐出無所謂的樣子:「我與他,得過且過吧,他總是得結婚的,到了時候我就自己過去。」
說著他握緊溫老爺的手,似笑似哭的一臉驕傲:「不是還有鄉下的房子嗎?」
「傻孩子。」溫老爺好像看見了他的母親,總是自苦,總是把自己逼到絕境:「我不瞎……林弘山到底如何,我是看在眼裡的,不說十拿九穩,但一點小把握還是有的……他對別人不好,但對你很好,這點好,夠你倆過下去了,至於成婚,難道你一點都不知道?」
溫良玉茫然的搖頭:「他怎麼了嗎?」
「這三年裡給……給他牽因緣的人不是沒有,就我知道的,便好幾樁,他拒得很乾脆,也沒要想個孰輕孰重的意思,我瞧著,是要真心和你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