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住得是二樓的套間,西式的設計,大方典雅。外間的起居室,鋪著花草紋波斯地毯,紅絲絨沙發上搭著白色鏤空的針織沙發巾。
壁爐里的燒著炭火,謝煊將懷中小姑娘放在沙發上,吩咐屋子裡的女傭:“給壁爐里再加些炭。”
婉清走過來將女兒的圍脖稍稍鬆開,笑說:“哪裡有那麼冷?”
謝煊道:“你和眉眉沒離開過北京,乍一來到南方,肯定不習慣的。這邊冬天是濕冷,還總下雨,冷起來能浸到骨頭裡。上海又不用地龍和火炕,在外面動著還好,一進屋坐下來就不行,壁爐的火可不能斷了。我回頭再讓人給你們這屋子裝上熱水汀。”
婉清說:“一開始是不大習慣,想著江南應該很暖和,剛過來就沒太注意,讓眉眉一個月著涼了兩次。以前在北京城,冬天下雨是稀奇事兒,來了這邊才曉得,冬天的雨也能一下好幾天,衣服總幹不了,得在爐子上烘。不過這邊冬天景色倒是不錯,到處還能看到綠色,花兒也多,不像北京城,一入了冬,樹木落葉,花草凋零,連紫禁城裡都是光禿禿的,蕭瑟得很,也就是下雪的時候才好看些。”
說到這裡,她不禁有些恍然。她是旗人,正兒八經的皇親貴胄,母親是親王之女,父親曾是二品大員,自己從小被人叫格格,小時候是紫禁城的常客。可大清亡了,時代變了,往日種種便成了舊夢。
好在當年父親有遠見,知道滿清已經是日暮西山,讓她嫁給了北洋軍官之家。大清沒了,謝家卻如日中天,雖然丈夫過世,但她在謝家仍舊還是正兒八經的大少奶奶,過得依然是人上人的日子。
她沒有什麼不滿足的。
謝煊道:“華亭那邊的鳳凰山景色不錯,等開了春,我帶你們去踏青。”
婉清笑:“你這麼一說,我就開始期待明年開春了。都說江南春色好,我倒要看看是不是文人誇大其詞。”
謝煊蹲在眉眉面前,捏了捏她的小臉蛋:“等開春了,三叔帶眉眉去山上抓蝴蝶好不好?”
眉眉眼睛笑成月牙兒,用力點頭:“好。”
謝煊從小人兒的眉眼中看到一絲熟悉的影子,他微微一怔,不過片刻又回過了神,站起身道:“大嫂,我使署還有公務,就先走了,你好好照顧眉眉和自己,過幾日再回來看你們。”
說完又摸了摸小姑娘的頭頂:“眉眉,三叔去做事了,下次回來給眉眉帶糖葫蘆。”
眉眉純真的眼神里,寫滿依依不捨,但還是乖乖點頭,舉起手對他揮了揮:“好的,三叔再見。”
婉清送謝煊到門口,笑著說:“我和眉眉來這邊挺好的,你不用擔心,城市變了,屋子變了,但屋子裡的人還是這些,沒什麼不習慣。你剛過來公務繁忙,別操心我們的事。”她頓了片刻,聲音又低了幾分,“穿軍裝打仗的人,生死是常事,你大哥的死,不能算在你頭上,你不要一直跟自己過不去,這兩年你為我和眉眉做得夠多了。可你也要知道,我們到底不是你的責任。”
謝煊微微垂著眸子,默了片刻,輕笑道:“眉眉是我的侄女,大哥不在了,她當然是我的責任。”他回頭看了眼沙發上已經開始自得其樂的小孩,道,“況且,我是真心希望眉眉能夠每天都快快樂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