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盛夏,蕭瑜閒來無事提溜著廖季生送的八哥在花園裡閒逛,轉過假山石洞,便聽見荷花池邊傳來咿咿呀呀的唱腔。
整個蕭府,滿打滿算,就那一人會唱這《牡丹亭》,走近一看,果然是小月娥。
她可以對春玉樓的小月娥心存憐意,但她對蕭子顯和他房裡的人向來眼不見為淨,沒興趣照面,剛想轉身離開,卻不想小月娥起身叫住了她。
“二小姐,那裡日頭曬著,不如來這邊水榭陰涼處坐一坐?”
她懷了四個月的身孕,不見腰身,卻圓潤了不少,紫羅蘭色繡花的襖裙,梳了個元寶髻,瞧著溫婉嫻靜,好似個良家女子。
蕭瑜邁步走了過去,在邊上一張躺椅上坐下,姿態隨意,不冷不淡喚了聲:“月姨娘。”
“二小姐怎麼這樣生分,我算哪門子姨娘?你叫我月娥就好。”她抿嘴一笑。
這一笑可是漏了底,她天生一雙勾魂眼兒媚,如今笑起來帶著三分討好,四分諂媚,實在俗氣。
蕭瑜皺了皺眉,不想理睬,誰知道手裡那八哥突然模仿起人語:
“月娥!月娥!”
嘶啞的聲音難聽極了。
小月娥卻又驚又喜,像個孩子一樣不住問道:
“二小姐,它會說話?它會叫我名字?我只說一次它就聽懂了?它還會說什麼?”
蕭瑜無奈:“不會別的了。”
她從沒教過它別的,雖然知道八哥能學舌,但也一直當普通鳥養著,誰知道今天怎麼突然開了口。
“也許,它是覺得與月娥是同病相憐吧......”小月娥看著籠子裡撲棱著翅膀卻飛不出去的八哥,輕輕說道。
蕭瑜一時無言,轉頭看見八仙桌上盛了一碗冰鎮酸梅湯,可是放得久了,連一絲涼氣兒都沒了,於是隨口道:
“怎麼不趁涼快喝了,孕婦不都愛喝酸的?”
小月娥輕輕一笑,垂眸慢條斯理道:
“二小姐,假如我今天喝了這碗酸梅湯,也許明天這八哥叫月娥的時候,就沒人應了。”
蕭瑜微愣,而後勾起一抹冷笑。
許久沒有搭理宅子裡的那群女人了,差點忘了她們的手段,這些年風平浪靜了一陣,不過是看蕭子顯確實頹廢,沒有威脅,而她是個女孩子,終究是要姓霍的。如今來的新的姨娘,肚子裡又懷了孩子,自然是不一樣了。
小月娥低頭溫柔的撫摸著自己還不曾隆起的小腹,低聲道:
“二小姐,其實做學舌的八哥也好,誰的替身也好,月娥從無怨言。我清楚自己是什麼身份,進來蕭府已經是最好的結局,旁人羨慕都羨慕不來,我只想好好伺候老爺小姐,不想爭什麼,也不想搶什麼。可我如今有了孩子,將為人母,我不能讓他們害了我未出世的孩子。我死不足惜,可這是老爺的骨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