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輩子那麼長,以後的事兒,誰說的准?”
她漫不經心隨口道:“你今日性命叫人拿捏,不過是因為唱得還不夠紅,聲名還不夠響,他日你名噪京城,唱出北京,唱到上海廣州,唱到巴黎紐約,站在世界最大的舞台上,我看誰還敢拿捏你?”
他一愣:“會有這麼一天嗎?”
“那要看是誰來捧,怎麼捧了。”她意味深長。
他被她天馬行空的妄想說得失神片刻,而後眼中光芒又漸漸黯淡下來,轉過臉去,露出那條鮮紅的傷口,語氣蕭索:
“可我沒有以後了。”
台上鼓聲燈影,念唱作打,甭管生旦淨末丑,靠的就是這一張嘴,一張臉,尤其他這千嬌百媚的乾旦。如今臉上一道疤落下來,往後縱有水粉胭脂遮擋一二,終究是美玉有瑕,成了次品,落了下乘。
他七歲入行,在台上唱了整整十二年,從小學的是落花醉步閨門旦,唱的是水磨米粉崑山腔,演的是悲歡離合折子戲,小半輩子為戲生為戲死,除此以外,身長無物。
倘若離了這梨園行,他不知自己靠什麼活下去,為什麼活下去。
“上不了台前,可以在幕後,演不了佳人,可以教人,開宗立派,著書立傳,要是說混個飯碗,怎麼吃不行?況且,你這也不算破相。”
她故意說:“即便真能落下疤來,保不齊能成你一大特色,而今爭奇鬥豔的旦角兒,老少爺們興許都看膩了,就喜歡新鮮獵奇,與眾不同的。以後就指著你這疤脫穎而出,一炮而紅呢!”
他果然被氣到了,想說什麼又被嗆了下,撕心裂肺咳了半天,忿忿的瞪了她一眼,扭過頭不再看她。
她笑個不停,伸手推了推他:“誒,真氣著了?我胡說八道呢!”
推了幾下,他仍不理她,半晌,她聽他悶悶開口,有絲彆扭,有絲惶恐:
“你說過,看不上眼皮相不好的杜麗娘。”
蕭瑜一愣,一時間想不起自己何時說過這句話來,納悶了好半天,才想起來,這是當初碧虛郎擠兌他徒有其表的時候,她隨口的安慰。
沒想到,他在心裡巴巴的惦記了這麼久。
她想笑,可笑聲到了嘴邊,卻終究是輕輕一嘆。
何苦為了這麼句戲言這樣想不開?
“你轉過來。”
梁瑾頓了頓,到底是依言轉過頭來。
只見蕭瑜拿著那個方才一直在手裡焐熱的蛤喇殼,輕輕翹了開,雙殼輕分,露出裡面已經軟化了的蜜色藥膏來。
她慢條斯理道:“雖然其貌不揚,但這可是仁濟堂千金難求的秘方,就這麼被你扔到了地上?段郎中的爹可是當年宮裡給達官顯貴看病的御醫,什麼大場面沒見過,他說不能留疤,你臉上劃成棋盤了也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