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伶人戲子,也有一顆拳拳之心。
“我知曉你恨日本人,我又哪裡不恨日本人?我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抽其筋,挫骨揚灰!可縱使日本人該死,你也不能不唱戲了,文化滅亡,與民族滅亡有何區別?”
“可我唱不下去了。”梁瑾哽咽道:“我對這斷壁頹垣,滿目焦土,唱不下去了......”
國破山河碎,回首無故人。
那北平月,上海風,金陵雪,長安柳,還有那鮮衣怒馬的人,都不在了,他的戲,又唱給誰聽?
李兆蘭還在孜孜不倦的勸著他,梁瑾緩緩閉上了雙眼,冷淡道:
“蘭姐,你不必再說了,我心意已決。”
他起身欲走,李兆蘭急切的撲了上來拉住他:
“不,你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你不能就這樣不唱了,你是光偉一輩子的心血......你,你就算不為了光偉,你也要為了蕭二小姐啊,她為你做了這麼多,你怎麼忍心拂逆了她這些年的良苦用心?”
梁瑾猛地回頭:“你說什麼?”
“你不知道?”李兆蘭一愣,“原來,你真的一直都不知道.....”
“我該知道什麼?你和周哥瞞了我什麼?”
李兆蘭慘澹一笑:“當年,在京城的時候,二小姐與你本是濃情蜜意,卻突然狠心決裂,棄你而去,你可知是為什麼?”
梁瑾心頭一緊:“不是...因為康夫人從中干預嗎?”
“這不過,是其一罷了。”
李兆蘭輕聲一嘆,慢慢回憶起那遙遠的當年,目光幽深:
“猶記陶然亭初見之時,你與光偉為一字之爭互不相讓,情急之下,開腔而唱。你在台上唱著,她在台下看著,你可知她對你是何等的驕傲欣賞?她知道,你天生就是個為戲生為戲死的痴人。可你為了流言蜚語,放棄唱戲,是光偉看不過去,他義憤填膺的去找二小姐理論,求她放過你,求她莫再耽誤你,她這才與你分離的。”
“當真如此?”梁瑾失聲。
“不僅如此,她還與光偉達成了協議。一個出錢,一個出力,所為不過一個目的,讓你得償所願,紅遍南北,名震東西。”
“是,你與她分開以後,她名下的那幾個戲樓戲院,你故意不曾去過,可你知不知曉?那些年鼎力資助你的業興銀行她是最大股東,京城一百來家戲院劇場她都是幕後老闆,南北大報小行她統統打過招呼。你碧雲天委實有才有貌,德藝雙馨,然而時也命也,若無這樣不惜血本的重金力捧,你不知要多吃多少苦,多遭多少罪,多看多少旁人臉色,哪能短短几年就這般聲名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