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蕭你去哪裡?”
房間裡的燈驟然亮起,梁瑾被光刺得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時,便見她披上了睡袍,走到一旁的卓袱台邊坐下來,背對著他,語氣冷然:
“梁瑾,你走吧。”
那淡漠姿態好似要撇清一切關係,仿佛剛才在他身下與他抵死纏綿那人根本不曾存在。
梁瑾心頭驀然湧上怒火,她永遠這樣,永遠這副模樣!裝作從來不把他放在心裡,若即若離!
他上前,強硬的握住她的雙肩,將她的身子扳過來,冷聲道:
“你就在這裡,你讓我走去哪裡?蕭瑜,你告訴我,你讓我走去哪裡?”
“哪裡都好,就是不該在這裡。”她慘然一笑,“我早就不是,當年的蕭二小姐了......”
她黑髮微濕,凌亂的貼在臉上,雙目無神,兩頰凹陷,一張臉瘦骨嶙峋,憔悴不堪。大敞的領口間露出纖弱的鎖骨,胸前大片蒼白的肌膚,和絲綢的黑色睡衣形成鮮明的對比,周身都散發著一股子濃郁的暮氣,病態頹然。
她幽幽開口:“我現在,根本感覺不到自己在活著。我怕光,也怕黑,我怕聲音,也怕安靜,我感覺不到快樂,也體會不到悲傷,發起瘋來根本控制不住我自己,我甚至每天只能靠安眠藥和鎮定劑來入睡。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連我自己都嫌棄。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甚至我有時會覺得,如今的我,和當年的蕭子顯,有什麼區別......”
慧極易傷,剛極易折。
她甚至有一瞬間明白,康雅惠那些年為何對她如此苛刻,寧願讓她成為一個遊手好閒的紈絝子弟,一個無所事事的富家太太。
或者是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廖季生被槍決在她眼前的時候,在蕭珏背著她偷偷參軍的時候,昔日蕭子顯的心情,康雅惠的心情,她居然統統都懂了。
原來命運這樣荒誕,百轉千回,她也擺脫不掉血脈里的牽絆,逃離不過這相似的宿命。
何其可笑,何其無奈。
她閉上眼睛,終是緩緩流下了溫熱的淚。
“我已經記不清我被關了多久了,也不知道我還會被關到什麼時候,這不是三年五載,這是一輩子!我不想就這樣拖著你陪我死在這個冰冷孤寂的墳墓里,梁瑾,我求求你,你走吧。”
室中一片沉寂。
梁瑾垂頭不語,過了好半晌,低沉的嗓音嘶啞開口,
“我為她禮春容、叫的凶......”
蕭瑜一震,這又是柳夢梅的唱詞。
“我為她展幽期、耽怕恐。”
公堂之上,杜父一心拆散柳杜二人,要將柳生問罪處斬,柳生悲痛欲絕,一口氣連唱十個“我為她”,情真意切,感天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