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盼著他說出來。她隱隱約約認識到,自己是喜歡他的,可她也有矛盾,這矛盾在於他的不確定,她不敢確定他是否如她一般也喜歡著她,方才她未敢講太多,便是怕自己一個疏忽,問出了什麼了不得的話,惹他尷尬。
喜歡一個人,她是這般的小心翼翼,如同踩在薄冰上,想要起舞,卻處處受到束縛,怕聽見冰面碎裂的聲音,也怕自己會沉到冷水裡去。
她摩挲著手裡那條珍珠鏈子,又將它放到枕邊,面頰貼近鏈子的方向,終於入睡。
他回到家,上了樓,躺在臥房裡的紅木搖椅上眯了眼,想到了“渴飲仇人血”。
面色是冷的,他殺了龔建華,是樁好事,可這只是一滴,他不可控的想起那個晚上,那具屍體身下已經冷透了的血,浸在她身下的地毯上。
“素央,四哥要給你和大哥報仇的。”
若她沒有被逼嫁到唐家去,便不會有這樣的事。所以,龔建華要死。之所以拖到今日,是要沒有後顧之憂。
他等了五年,今天,卻突然想起兒時大哥立在他身邊,手裡拿著一本書,身後是綠油油的葡萄架,講著先生剛剛提過的一句話,大哥說,“君子報仇,十年未晚。”他身後有人脆著嗓子,喊他:“四哥,四哥。”,懷裡抱著一個青花大碗,喜氣洋洋地看著他,“這麼紫的葡萄,都給大哥和四哥吃!”
那時候大哥十歲,他七歲,而她才不過四歲。
現在大哥已經死了五年,素央也死了五年,他的家,好像只有他了。
他閉了眼,徹底放空地躺在搖椅上。
嘴角卻突然有了一抹笑,他想到了那個隱在窗紗後偷偷看他的剪影。
他今天有話沒對她說,“往後,都和忠哥在一處,好不好?”,這話以後,自然要說的。
他喜歡她的。
☆、經年幾度還復來(四)
夜裡突然下起雨來,並不很大,只是夾著微微的風,他的搖椅置在窗邊,窗子沒有關,便有冰冰涼涼的雨絲尾隨著風潲進來,有幾滴落到了他臉上,像是有人靠在他身旁痛哭,眼淚統統砸到他的面頰。
他那時正在做一個夢,身邊有人在哭。
開始是他母親,然後是素央,兩個人都是嗚嗚咽咽,用手絹拭著淚,眼淚還沒流到下巴就被棉質的布料吸收,他只覺得自己無力地躺著,躺到最後,那個痛哭的人竟然變成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