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早晨叫人來接你去站台?”他問。
“我自己過去,”她說,“不要人等我。”
“那今天早些休息,明日要再這個時辰起,忠哥怕是都要離你幾萬里了。”
“好了好了,知道了,”她推他,“你先去外面,我要換衣服。”
“忠哥在這兒不能換?”他帶著點揶揄的味道在笑。
“你……”左右嘴上便宜占不過他,只能動手,將他向門口推,關了門,最後“咔噠”一聲落了鎖。
外面沒了聲響,她喘口氣,搓了搓臉頰,小聲說了句“ Dieu”(神啊)。
她到窗邊,將帘子掀了個小縫,倒覺得雪陡然大了起來。
飛雪鵝毛,人站進去,怕是要頃刻白首。
☆、歸人猶向家中行(二)
第二日一早,雪並沒有停,只是小了許多,落在地上,頃刻化水,街上濕漉漉,有泥土出露的地方同雪水混在一起,被過路的人攪成了小泥坑。
她到了站台,正是人多的時候,身上裹了大衣,不覺得冷,反而因著人多擁擠覺得有些熱。
四處張望,並沒尋到他。正想著往前擠擠再看,被一隻手拉住,眼前冒出來一條傘沿兒。
“怎麼不打傘,一路就這樣過來的?”
是他。
“出來得急,忘了拿,回去擦一擦就好了。”她說著要拍拍頭髮上的雪,卻沒摸著,只覺得濕漉漉一片,原是化了,這樣看來回去確實是要洗個熱水澡。
她調過去看他,卻出乎意料。
他並未穿西裝,穿了一件中式的長襖,帶了頂毛氈圓帽,與周遭的人算是融為一體。這個時代的中國,人們還是穿長襖的多些,難怪剛才尋不到他。
改了穿著,突然又讓她憂心起來。昨日是剛剛起來,腦子還愚鈍著,想得也少,竟未覺出來他特地坐二等廂有何不妥,今日看他換了衣裳,將自己藏在人群里,幡然醒悟過來,是要防人。
她壓低聲音,“會有旁的人跟著你?”
“倒未發現,別想太多,穿成這樣不過是保險起見,讓你又憂心起來,是忠哥的不對了。”他掏出帕子在擦她頭髮上的水,笑著說。
她把他的手拉下來,握在手裡,在外頭站得久了,手是冷的。本想用自己的手給他溫一溫,卻發現相差無幾,索性要將圍巾摘下來,把他的手裹進去,被他攔了下來。
“想趁忠哥不在的時候病一場,讓我在那邊寢食難安的?”他說著將她手抓起來壓到自己脖子上,“熱的,忠哥不冷。”
已經有站台的人組織著乘客上車,周圍都是送別的人,依依惜別。
他們左邊一對靦腆的青年男女相互對視,女孩子已經快要哭來,男孩子似乎是想去抱她,麵皮薄,到底沒有,只是捏了捏她的手。一切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