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倒吸一口涼氣,甚至有人腿一軟,已經跪下去了。
動輒發賣,如何駭人?
從此以後,還有誰敢不盡心伺候主子?
可這一切的起因……
顧懷袖唇邊的笑弧,忽的這麼擴大了一點,輕微的波紋dàng漾開。
張廷玉站在她旁邊,輕輕拿起她的手,呵著氣:“冷嗎?”
顧懷袖一愣,卻道:“還好。”
夫妻兩個旁若無人地秀恩愛,那邊廂卻已經有人將哭天喊地的浣花壓在了長凳上,開始行杖責。
吳氏懷裡摟著的張廷瑑,渾身都在發抖,面色更青,他哆哆嗦嗦,很快就被吳氏發現了異樣。
她根本沒想到,張廷瑑其實是被這接二連三的大場面給嚇住了。之前那小廝被杖責,張廷瑑就已經有些害怕,剛剛顧懷袖忽然之間的出手,責斥了他很信任的貼身丫鬟,現在更是聽著自己的母親要將浣花發落出去。
張廷瑑不知道浣花犯了什麼錯,可他隱約覺得自己是犯了什麼錯。
那披在他身上的披風似乎很暖,張廷瑑卻感覺不到半分的溫度。
這是他那笑顏如花的二嫂從自己身上取下來,披到他身上的。
冷,徹骨的冷。
張廷瑑哆哆嗦嗦,哆哆嗦嗦……
“廷瑑,廷瑑,老四,你怎麼了?”
吳氏大驚失色,連忙使勁兒地搖著張廷瑑。
可張廷瑑跟失了魂一樣,兩眼無神,並不回應他。
王福順家的一看周圍這越來越大的雪,跌腳道:“外頭雪大,四公子在外頭不知多久了,還是趕緊回屋暖暖,看看這臉色都烏青了!”
吳氏這才回過神來,也慌了神,連忙叫人抱起張廷瑑,便要回去。
臨走時候,她惡狠狠地迴轉身,“給我往死里打!打斷她一條狗腿,看誰以後還敢帶著哥兒們夜裡亂走!”
所有下人齊齊打了個哆嗦,跪下來稱是。
顧懷袖低著頭,嘲諷地一笑。
這就算是完了?
不,只是暫時地告一段落了而已。
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她這是跟自己婆婆撕破臉了,還不知以後怎麼相處呢。
她抬眼看向張廷玉,張廷玉則面含笑意地看著她。
顧懷袖輕輕地嘆一聲,只道一根繩上的螞蚱,拴得又更緊了。
浣花已經被吳氏走時候的一句話判了死,顧懷袖卻是看向小石方,對著青黛等人一使眼色,卻又離開了。
她沒對小石方的事qíng說一句話,可她跟張廷玉離開之後,丫鬟小廝們,包括後面廚房裡的廚子們,都上去七手八腳把小石方攙了起來。
往後誰還不明白啊?
石方小師傅根本就是動不得的,看看二少奶奶這發飆的模樣,哪裡是那麼簡單的?
二少奶奶有這麼個獨特的“御用廚子”,那就是二少奶奶帶到張家來的臉面,動小石方,就是踩二少奶奶的臉。
這不是找死呢嗎?
就算是二少奶奶跟老夫人終究不合,她們婆媳鬥起來,遭殃的還是下人。
一時間,眾人都明白了這個道理,也打定了主意以後步步小心了。
這邊的動靜太大,少不得傳到大房那邊去。
張廷瓚正跟陳氏在屋裡說話兒呢,剛剛用了晚飯沒多久,就聽見外頭吵鬧起來,一問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qíng。
“……所以老夫人就帶著四公子回去了,這會兒人都走了,石方小師傅也沒繼續跪了,收拾回屋被人看著去了。”
張廷瓚身邊的小廝過來報了消息。
他將手裡一柄玉如意輕輕放下,卻起身道:“這事qíng,說到底還是四弟身邊的浣花那兒起來的,不是這麼簡單,我去母親那兒看看。”
“哎……”陳氏拉了他一把,“這是趟渾水,你何必去?”
張廷瓚嘆了口氣:“我是家裡嫡長子,合該我要搭理這些的,你好生養病,我一會兒就回來。”
其實,這也不是全部的原因。
他是怕二弟那邊寒了心,這家裡幾個兄弟,若是離心離德,那就……
唉,先看看去。
張廷瓚叫人提著燈籠,一路往上房去了。
顧懷袖這邊回了屋,卻是跟張廷玉相對坐在棋盤兩邊。
兩個人都沒說話,過了約有一刻多鐘,才見阿德回來報。
“二爺、二少奶奶,石方小師傅身上沒多大的傷,只是已經開始燒了起來,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也不知……”
顧懷袖指甲摳進了那炕上方案的雕漆案角,深吸了一口氣,才道:“就是人走到鬼門關上,也給我拉回來!”
阿德心頭一凜,又小心翼翼看了自家爺一眼,張廷玉嘆氣,點了頭,揮手讓阿德去了。
屋裡就剩下這兩個人,張廷玉過來摟著她,道:“吉人自有天相……”
“呵……”顧懷袖臉貼著他胸膛,嗤笑,“你也信……”
張廷玉不過是說話安慰她,如今聽她反過來諷刺自己,也不多言了。
她纖細的手指,在胸口緞面上打著轉,似乎在想什麼事。
“你可知道,我說我自己是個心善的人的時候,為什麼面不改色,一點也不心虛,不怕老天爺一道雷下來劈死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