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英過來的時候,王福順家的站在外頭抹眼淚,一見張英來,倒是有些吃驚:“老爺……”
張英擺手,卻已經進去了。
吳氏呆愣愣地坐在chuáng上,仿佛受不了這樣大的打擊,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
見到張英進來,她張了張嘴沒能說出話。
張英過來坐到她chuáng邊,看吳氏盯著自己,只說了一句:“霆哥兒去了,往後還會有孫兒的,你莫要多想了。”
那么小一個孩子說沒就沒了。
吳氏滿心都是悽惶,正想要說什麼,沒想到張英道:“你可還記得當初你給老二與顧家三姑娘,也就是二兒媳婦合八字時候的事qíng嗎?”
吳氏立馬道:“記得,說是什麼金玉滿堂百年好合,還說她顧三是旺夫旺子旺家,全都是胡說八道!打她一進門,老爺您瞧瞧,府里上上下下哪裡有過一件好事?她就是個命硬克著咱們的,叫老二休了她吧!”
“你若再胡言亂語……”
張英忽然沒說得出來,他看著吳氏,也看著她年老色衰面容憔悴,恍惚之間又想起當年趕考時的事qíng來。
“二兒媳婦識得大體,如今小陳氏不中用了,以後府里的事qíng還jiāo給二兒媳婦管著。你少為難二兒媳,當初大兒媳進門你不也為難了好久嗎?結果怎樣?兒孫自有兒孫福,你莫qiáng求。”
這許多年,吳氏在府里過日子也不容易。
張英想著嘆了口氣,握了握吳氏的手,又道:“我聽說妙慈也沒了,你若還想要個丫鬟便自己去拔,王福順家的跟了你這麼多年,得心應手,你也老了,有什麼事qíng都jiāo給下面人cao持吧。”
說完這些,張英便起身,要回書房去。
臨出吳氏房的時候,張英停住腳步,站在走廊上問王福順家的:“老夫人最近可有找過什麼奇奇怪怪的人?”
王福順家的心頭一凜,連忙搖頭:“不曾有過。”
張英道:“你伺候她這麼多年,穩妥得很,若她有個什麼動靜只管來告訴我。”
張英最厭惡便是神鬼之事,偏偏吳氏迷信,前些年他說過,吳氏便收斂了。
只怕最近出了這些事qíng,她難免又要去神佛那邊求點什麼安慰。
張英這是早作防備。
說完,他便轉身又歸入夜色當中。
距離叫大起的時辰也近了,這一夜張英連覺都沒睡過,又要往朝上去。
王福順家的心驚膽戰,她可一句話不敢說,若是說了就會牽連到自己的身上。
她進了屋,也看見吳氏怔怔的,只上去給老夫人掖好被子,勸道:“您與老爺是患難里走出來的,若不是當年您從河裡把老爺給刨出來,哪裡有老爺今日的榮華富貴?糟糠之妻不下堂,不必……”
“啪!”
吳氏一巴掌給王福順家的扇過去,“你說誰呢!”
王福順家的頓時意識到,今天發生的事qíng太多,以至於自己都糊塗了,她連忙跪下去:“老奴糊塗了,求老夫人饒恕……”
吳氏緩緩躺回繡枕上,卻還是恍恍惚惚。
“你去吧……”
王福順家的這才慢慢地給放下了chuáng帳,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張廷瓚這邊卻在黎明時分進了張廷璐的屋子,他身邊小廝阿智剛剛端著一盆血水出來,見了張廷瓚差點嚇得打翻了銅盆。
張廷瓚看了一眼,卻問:“你家爺在裡頭吧?”
“在呢。”
阿智答了一聲。
張廷瓚抬腿便往裡面走,張廷璐正坐在炕上,將外袍緩緩繫上,很明顯看得見身上纏著步,一見到張廷瓚進來,他只勉qiáng笑了一下:“大哥?”
“父親著我來……”
“我知道。”
張廷璐起身,道:“休書我已寫好,馬車也已經找好,明日準備停當便送她回江南。”
他既然這樣說,張廷瓚反倒不好說什麼了,只看著張廷璐,想說什麼“節哀順變”,可這種事qíng又哪裡是誰輕飄飄一句話說得出來的?
張廷瓚拍了拍他肩膀:“該放下的便放下,今日你在父親面前扛下一切,好心辦壞事,更露了痕跡。有的事,若要藏,你便藏一輩子,永永遠遠都不要說出來。說出來,便事害人害己。”
張廷璐抿唇,輪廓瘦了許多,卻堅毅起來。
“大哥教訓,廷璐謹記。”
“天色不早,還要早朝,大哥這就走了,你與你二哥……”
想想要說什麼,張廷瓚又收了回去,他一笑,便轉身走了。
次日裡,張廷瓚上朝回來,張英還在宮裡給皇帝辦事,只有他一個先回來。
聽說小陳氏走的時候哭天搶地,磕破了頭,可沒有人搭理,該送走的還是送走了,如今有她在府里一日,人人都不得安寧,人人都要想起這府里曾經沒過一個天真可愛的娃娃。
張廷瓚聽著丫鬟們的竊竊私語,面色如常地直接去了二房。
這邊正在用午飯,屋裡擺了滿桌。
顧懷袖給張廷玉盛了一碗湯,只嗔怪道:“讓你逞能!喝。”
張廷玉微微彎著唇,臉上卻有些蓋不住的蒼白。
他飲著那湯,只覺得味道很厚。
顧懷袖道:“叫小石方給你煮的,好歹補補,養養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