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顯臣哼一聲道:“當初做了陳延更,就讓總督大人把我好一頓臭罵,說我這是上趕著把把柄送到了皇上手裡,你還敢起這個念頭,總督大人說了,只有銀子沒有辦不成的事兒,他張懷濟一個毛頭小子罷了,難道會視金錢如糞土,去吧,就這麼跟姚文財說,他知道該怎麼做,至於開棺的事,張懷濟想開就讓他開,人都死了數月,能查出來什麼來,就算張懷濟有本事查出什麼,還有個鹽幫頂著呢,怕什麼。”
陸興點頭去了,沒回衙門直接去了姚文財府上,姚文財心裡正彆扭呢,本說找二賴子兄弟來給張懷濟添點兒堵,沒想到弄到後來,自己偷jī不著蝕把米,這堵倒給自己添上了,活生生背上了兩條人命債,還倒霉了五十兩銀子,做了場法事,張懷濟這個妹子真他娘的刁。
正琢磨怎麼再想個法兒找回來呢,陸興就來了,跟他一說巡撫大人的話兒,姚文財道:“張懷濟這小子來江南就是衝著咱們來的,給他上好兒他能要嗎?”
陸興道:“這是總督大人的意思。”
一提邱明臣,姚文財沒話兒了,罵了句街:“真晦氣,好端端又來了個張懷濟,把咱們好好的買賣都耽誤了,不然,往年這時候可正出鹽呢,如今都停了,這小子要是在揚州當三年知府,咱們都他娘喝西北風去。”
陸興道:“這時候還是先保住腦袋要緊,命要是沒了,多少銀子也沒用。”
懷清來到前頭書房,懷濟見了她道:“衙門裡事兒多,家裡倒偏勞小妹了。”
懷清笑道:“哥說哪裡話來,你成天忙著衙門裡的大事,還能讓哥cao心後宅的事不成,如今妹子偏勞些無妨,等哥娶了嫂子進門,我就輕鬆了。”
一提這個,懷濟愣了一會兒終嘆了口氣,懷清深悔說了這個,倒勾起了哥哥的心事,遂岔開話題道:“聽陳皮說哥要開館驗屍。”
懷濟臉色一暗:“總不能讓陳兄背著這麼個污名,勢必要幫陳兄平反,方不枉我與他相jiāo一場。”
懷清道:“哥的意思我明白,可此事卻不宜cao之過急。”
懷濟:“此話怎講?”
懷清:“哥哥初到揚州,即便頂著揚州知府的名頭,上頭有江蘇巡撫,下面有府丞陸興,外有跟邱家兄弟沆瀣一氣的商會會長姚文財,這上下串通一氣,哥這個揚州知府在中間,早成了空架子,若無十足的把握絕不能輕舉妄動,一面給邱顯臣捏住把柄參哥哥一本,便皇上有意相護,恐哥哥也要落個錯處。”
張懷濟略想了想道:“小妹說的有理,只是若不開棺,這證據卻難尋,揚州官場上下似一塊鐵板,這些官一貪俱貪,一損俱損,自然會相互抱團,上下一心,結成一黨,以至水潑不進,若這般耗下去,什麼時候方能打破僵局。”
懷清道:“哥怎來了江南倒成了急xing子,鹽商靠著鹽發財,若不往外走鹽,豈不要喝西北風,一天不走鹽,損失何止千萬,他們都不著急,哥急什麼,哥不如以不變應萬變,穩坐釣魚台,等著他們上鉤就是了,再說,依我看來,江南官場也並非鐵板一塊,通判葛連升是個大大的孝子,事母甚孝之人,又豈會是大jian大惡之人,另外,哥莫非忘了鹽運使夏大人之前可在汝州任職,夏大人跟葉府沾著親呢,自然不會是邱家兄弟一黨,至於其他人,既然為了利益結成一黨,自然也能為了利益分崩離析,若哥哥攻破一個,便勢如破竹,到時牆倒眾人推,人人自危自保不及,哪還會抱團,哥不如從通判葛大人處入手,至於陳大人的清白,哥都來的江南,何必急在一時,待江南鋤jian之日,便是陳大人昭雪沉冤之時。”
懷濟道:“到底小妹比哥哥聰明多了。”
懷清道:“哥哥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哥是官場中人,懷清卻是局外人,故此,比哥哥瞧得更清楚些。”
兄妹倆正說著,門冬拿了張貼兒進來道:“商會的姚會長請大爺望江樓小坐,說揚州的鹽商們都想見見新任的府台大人。”
懷濟剛說推了,懷清道:“哥哥不如走一趟,俗話說不入虎xué焉得虎子,若哥想查鹽引一案,這些鹽商可都是活生生的證人,若他們賄賂哥哥,哥哥不如假意收下,待他們放鬆警惕,哥哥方能尋到破綻。”
懷濟想了想道:“那哥就去瞧瞧姚文財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懷清道:“不如小妹陪哥哥走一趟,萬一有什麼事兒也好有個照應,只陳皮牛蒡兩個,我實在不放心。”
懷清扮成懷濟的小廝跟著懷濟去瞭望江樓,這望江樓是臨著水邊兒建的三層小樓,雖是個飯館,裡頭卻布置的金碧輝煌極盡奢華,頗有鹽商的風格,聽說正是這個姚會長名下的產業。
懷濟下了轎,姚文財就堆起了滿臉的笑迎上來道:“府台大人光臨,蓬蓽生輝啊。”說著瞥了眼懷清,目光一閃,暗道這丫頭怎麼來了。
懷清卻調皮的沖他眨眨眼,姚文財不禁想起通判衙門那檔子事,真比吞了只蒼蠅還膈應,卻不好發作,只得咳嗽一聲道:“張大人樓上請。”
到了樓上眾人落座,揚州的鹽商雖多,能坐在這裡的不過七位,除了姚文財還有個跟姚文財財力相當的沈chūn,只不過此人向來不摻合事兒,就在旁邊聽著,一副隨大流的樣兒,年紀比姚文財年輕一些,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兒,卻一看就是個滑頭。
想也是,年紀輕輕就能成一方富賈,豈會是尋常人,且,這個沈chūn並非揚州人,而是山西那邊的,能在揚州發了財,立住腳,熬出頭,這份本事,比姚文財這個地頭蛇也不遑多讓。懷清挨個觀察這些人,琢磨從誰身上下手有用。
也真是小坐,連飯菜都沒上,就上了點茶水跟點心,形式類似於官商見面會,鹽商表達了自己支持朝廷的決心,懷濟重申了朝廷對鹽商的鼓勵優惠政策等等,總之都是場面話兒,一點兒真的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