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極酸的湯讓胤禟的頭腦勉qiáng清醒了幾分,揉著太陽xué問,“什麼時辰了?”
“申時了,前面的酒席差不多都散了。”小林子上前一步為胤禟按壓著太陽xué。
頭仍是有些暈,胤禟道,“我身上乏得很,扶我起來。”qiáng撐著小林子的手坐起身,就聽門外一個聲音,“臣納蘭明珠給九阿哥請安。”
“請明相進來。”胤禟靠在chuáng頭,眉眼間浮現著淺淺疲倦。
明珠背著光,夕陽的光輝籠著chuáng頭的少年,臉上有些淡雅有些疲憊的微笑,“我還需回宮復旨,就不打擾明相了。”
明珠笑,“阿哥是天家貴人,哪裡說得上打擾二字。今日酒水是臣府上先生所制,幾十年的陳釀。也怨不得阿哥微醺,若是阿哥這般回宮,豈不是臣的罪過。臣已命人熬了醒酒禦寒的藥,外面天漸冷了,阿哥略坐一坐,喝了藥再回吧。”
“麻煩明相了。”胤禟也不是不識好歹之人,明珠權高位重,又是皇子外家,這般放下身架,已是客氣至極,笑道,“明相乃主人家,怎好一直站著,明相請坐。”
明珠乃康熙近臣,便是近年一直因病在家休養,屈指算算見過胤禟的次數一雙手能數得過來,這次還是明珠第一遭近距離觀察胤禟。當初只覺得胤禟容貌出眾,卻是年紀尚小,帶了三分稚氣,如今胤禟身量修長,五官如jīng雕細琢過一般,仿若能落落生輝。形容舉止又帶了皇室獨有的貴氣,偏一雙眼睛沉靜幽深,睿智仿若能穿透人心,便是老練如明珠對上這雙眼睛也多了幾分謹慎。
同明,胤禟也在觀量這位康熙年間能與索額圖齊驅並駕,為大清立下赫赫戰功的相爺。論出身,明珠同身為皇太子叔公的索額圖實在是差了十萬八千里,可是明珠卻能一躍為索額圖的勁敵,其中有康熙刻意的縱容培養,更有這位相爺自己的手段。如今,這位歷史中大名鼎鼎的人物,卻是一身青布衣衫,留著時下人正流行的三寸美髯,端正的臉上帶著幾分儒雅文氣,氣度端凝,今人一見便生了幾分好感。此時明珠沒有壽宴上永恆的微笑,身上更多了些出塵之氣。胤禟暗笑,能培養出滿清第一詞人的兒子,權傾朝堂的明珠怎會是一般肥頭大耳朝廷官員。
“我喝過許多酒,都比不上今天所喝酒水的味道。”胤禟笑著開口,打破了一室寂靜。
明珠笑,“阿哥謬讚了,或許是年數久了,酒香醇厚些是有的。阿哥若不嫌棄,臣讓人裝上一壇給阿哥送去。”
“那我就謝明相割愛了。”胤禟道,“只是我要得寸進尺,跟明相討一討這釀酒的方子了,待明年chūn暖花開也照方釀了好酒埋在樹下,待來年再飲…”
明珠一愣,嘆道,“說起來這酒還是容若在世時照著古方所釀,當日他去之時燒毀了所有文章筆記,這酒方也失傳了。”
胤禟只覺得這一嘆有說不盡的悲涼,忙道,“是我孟làng了。”
明珠倒是淡然一笑,“這許多年過去,我也看開了。阿哥寫的書,我盡看了,比起當年容若,並不差什麼,若是他還在,或許你們會成為知jiāo不一定。”
“世人皆唱《飲水詞》,納蘭心事幾人知。”胤禟道,“自古英才天妒,納蘭容若短短數十載人生,留下這些詩詞經典傳唱,便是日後史書也終有一席之地。相對於我等一世庸碌,也好得多了。”
明珠沒說話,聽到外面腳步聲,是小婢端藥回稟。胤禟喝了一劑醒酒的湯藥,又有明珠準備的厚披風,一併披了才浩浩dàngdàng的回宮去。
第45章 前塵現世
康熙還在養心殿等著呢,胤禟剛一進屋便聞到了酒氣,惹得康熙大為皺眉,“給九阿哥拿碗醒酒湯。”
“別,在明相府都喝了兩碗了,還喝了湯藥,沒事兒了。”胤禟去了大衣裳和靴子,爬上炕去,靠著引枕發散。
康熙瞧了胤禟身上的披風一眼,擰眉,“怎么喝了這些酒?”
“沒辦法,你那些臣子知道我小有地位,拼了命的套jiāoqíng,總不能都回絕了去。”胤禟說著打了個酒嗝,沒得把康熙熏暈,遞了杯釅釅的茶過去,胤禟喝了才說,“是明相家的酒太好喝了,又是經年陳釀,後勁兒大些,若是別的熟悉些的地方,我就不回來了,現在頭還疼呢。”
康熙沒好氣道,“便是王母娘娘的仙釀也值不得往死里喝,瞧瞧這身上的味兒,趕緊去沐浴吧。”
“別,我身上酸得很。”胤禟打了個呵欠,“那酒,還是納蘭容若仿照古方釀得,先喝時有些酸有些甜,是青梅的味道,實在香得很。我還跟明相討方子呢,可惜明相說容若死前將紙啊筆記什麼都燒了,這方子也……”胤禟腦子並不慢,只是今日酒有些上頭,直到自己重複明珠話時才覺出其中的不對來,抬眼看向康熙,康熙的臉色yīn得能擠出水來,冷聲道,“宮裡什麼美酒沒有,你喜歡明天去酒窯里拿去,朕都給你。”
原本胤禟覺得詩人麼,多少腦子都跟正常人有些不同,尤其納蘭容若這種生於富貴人家卻天生喜歡傷chūn悲秋的人物,死前焚詩稿啥得也不算啥,便沒往深處想。可是再跟正常人不一樣,也沒必要把啥啥都燒gān淨吧,再綜合康熙這臉色,胤禟睜大眼睛,張開嘴巴,鼓了鼓勇氣才問,“納蘭容若不是病死的?”
“一個臣子,朕怎麼知道,無非別人怎麼說朕便怎麼信了。”康熙道,“洗洗早些睡,書房還有些奏章,今晚不用等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