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額圖的兩個兒子,格爾芬和阿爾吉善也都是四五十的人了,乍逢大變,人看著都佝僂起來,老態盡顯。叫四爺和八爺心中也挺不是滋味的。
格爾芬為長,躬身恭敬道:“請四爺和八爺隨奴才來。”
四爺和八爺都側開身讓了半步,四爺頜道,八爺更是直言:“不敢當,您先請。”
孝誠皇后在上,格爾芬和阿爾吉善可是他們正兒八經的舅舅,聽他自稱‘奴才’,折壽。
格爾芬苦笑,還是殷勤的領著兩人進屋了。
屋裡打掃得相當gān淨,桌上還擺著一個沒喝gān淨的藥碗與痰盒,一方疊起的手帕落在地上,隱約可見污跡。
chuáng帳都高高挽起,chuáng里躺著個人,蓋著一張棗紅色萬字團花的薄被,被上可以看到一大片嘔出的深色藥渣。
格爾芬站在chuáng前三步遠的地方就停下來,道:“還沒來得及收拾。”
chuáng上的人半張著嘴,一條尺長的花白細辮子垂在枕畔。
四爺和八爺分別上前,確是索相無誤,就是人已經瘦得脫了形。
兄弟兩個對了下眼神,都在想回去這摺子要怎麼寫。大熱的天,索相這屍身也不能久停,麻煩啊。
離開怡然居,四爺對格爾芬道:“帶我們去給老太太請個安吧。”
格爾芬忙道:“不敢當。”
索額圖的福晉今年已是耳順之年,她是孝誠皇后的生母,還是皇上的親表姐。她姓佟佳,其父是皇上生母,孝康章皇后的親哥哥。就算索額圖現在沒了,這位老太太也不會倒。
四爺和八爺進來都向她請安,老太太就端正坐著受禮。
她虛抬抬手,道:“你們來了,去瞧過了嗎?”她拿出一本摺子,遞過去道:“正好,我叫格爾芬替老身寫了封摺子,到時一起給萬歲遞上去吧。”
八爺上前接了。
老太太嘆道:“等萬歲的旨意下來,咱們家再辦喪事,這些天老身都會叫他們閉門謝客,誰都不叫進來。”
往下就沒什麼話可說了,四爺和八爺告辭,老太太叫格爾芬去送。沒走前,一個丫頭快步進來,伏在老太太耳邊說了兩句,老太太皺眉道:“格爾芬,你出去瞧見你那兩個叔叔攔一步,別叫進來了,我這會兒不想再見外人了。”
格爾芬忙應了聲,扶著老太太道:“額娘,是不是頭又疼了?”一邊連聲叫丫頭拿藥來。
八爺上前關切的問了句:“老太太不舒服?回頭我叫個太醫過來吧,給老太太瞧瞧,開兩劑藥。”
老太太咽了藥,就著丫頭的手飲了半碗溫水送下,對八爺笑道:“勞八爺費心了,老身這是老毛病了,一直吃著自家大夫配得藥,沒大礙。”
八爺沒堅持,客氣兩句就跟格爾芬出來了。
一路沒遇上人,出了一等公府,四爺和八爺在馬上道:“來的是心裕和法保?”這兩個都是索額圖的弟弟,叫索額圖壓了一輩子。
皇上用人,從不會盡著一個家族使勁挑。一般挑一個出來領頭的,其他人就不必想出頭了。佟家,鈕鈷祿家都出過皇后,幾個兄弟都快鬥成烏眼jī了。佟國綱和佟國維一直不合,特別是佟國綱死後,佟國維成了明面上的大家長,也壓不住隆科多和鄂倫岱兩人不合。
十爺的母家鈕鈷祿氏出了個孝昭皇后,一個溫僖貴妃。可與這兩位后妃同母的弟弟法喀卻一直不得重用。倒是不同母的阿靈阿當了一等公,跟法喀是鬧得水火不容,還被皇上罵過,仍然照舊。
索額圖的弟弟心裕與法保也是一樣。他們跟索額圖不合,此時趕來無非是為了討好皇上。
有佟國綱與佟國維在前,也是哥哥死了,爵位卻給了弟弟,而不是哥哥的兒子。索額圖這一死,正是他們兩個的機會。
四爺道:“真跟那逐臭之蠅一般,叫人噁心。”
八爺笑道:“四哥看不慣?”四爺掃過來一眼,八爺道:“弟弟也看不慣,可這種人世上最多。”他想,他們不是跟心裕和法保一樣嗎?都在等著太子倒下來好上前分一杯羹。
可不話不能跟四哥說。哪怕他懷疑四哥也有一樣的心思,說出來就成要結仇的了。
兩人在路口分開,各自回府。
四爺很快寫了封摺子封好,叫人來送出去。他跟索額圖接觸得不多,彼此之間沒什麼jiāoqíng,唯一叫他有些擔心的是這件事對太子的影響。
猶豫了下,他還是沒有再寫一封私信給太子。皇上要是不想叫太子知道,太子還是別知道的好。
外面蟬聲陣陣,擾得人心煩意亂。從窗外看好幾個小太監正拿著長長的細竹杆往樹上粘蟬。屋裡擺著兩座冰山,涼意沁人心脾。
他想到現在這個天氣,一等公府停起靈來只怕不便。叫來蘇培盛往那邊送兩車冰去。
蘇培盛很快回來,格爾芬沒有送上謝禮等物,連個謝貼都沒有,只說四爺寬厚,他一家上下銘感五內云云。
四爺點點頭,叫以為他會生氣的蘇培盛鬆了口氣。
他問:“公府上如何?”
蘇培盛挺機靈:“沒見多少人,公府上沒掛上幡,大約是都不知道吧?”
不是不知道,是皇上的意思還不清楚,所以大家都不敢上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