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敏敏大哭,捶著滕仲謙的肩膀:「我不要!我不要跟她一起分享父愛!我討厭她!」
滕仲謙心裡一酸,到底還是為大女兒感到不公。
他眼前浮現了唐希恩那張像極了他的臉,他已經好些時間沒看見大女兒了。
滕仲謙閉了閉眼睛,哽咽道:「你姐姐什麼錯都沒有,她是因為愛才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你在享受父愛的那三十年時間裡,你知道你姐姐在遭遇著什麼嗎?」
滕敏敏只是哭,什麼都不說。
滕仲謙吞了吞喉腔的痛楚,說:「你從小到大,順風順水,念最好的學校,穿最漂亮的衣服;手機、MP3、數位相機,各種你想要的數碼產品,爸爸都會買給你。每年你生日,爸爸都在酒店為你慶生,讓你邀請你的同學好友一起參加。你求學那些年,爸爸為了讓老師多多關照你,多次放下身份,親自上門拜見老師。別人正在苦惱老師的冷淡與嚴厲,而你不用,從小到大擁有老師的疼愛、同學的羨慕。甚至你當年高考的分數遠不到B大法學系的錄取分數線,也是爸爸和奶奶去為你奔走,讓你順利進了B大的法學院。你本科畢業後,說不想念研究生,爸爸支持你到縣法院工作,擔任法庭書記員。你說路太遠,乘坐地鐵太累,爸爸給你買車。你說有時候下班晚不想回家,爸爸在你單位附近給你買了公寓……你享受了爸爸帶給你的這一切,可你知道你姐姐在同樣的時間裡,在同一個時空,正在過什麼樣的日子嗎?」
滕敏敏紅著眼眶不說話。
「你姐姐十歲就到鎮上念初中了,孤身一人。十歲的小女孩,又瘦又矮,那胳膊一崴就斷,可她要自己洗衣服、自己鋪床洗被單,自己照顧自己;十三歲,她初中畢業,是她們老家的市狀元,可她養父不讓她繼續念書,將Z市一中給她的錄取通知書給燒了,她差點沒書念;且她養父還暗暗跟鄉霸村長勾結,打算將她嫁給村長的傻兒子,換取而三十平方的宅基地,蓋房子給養父的兒子娶老婆……」
說到這裡,滕仲謙難過得留下兩行淚,心裡太悲慟,不得不中段談話。
他放開滕敏敏,坐回原位,椅子一轉,人背向了滕敏敏。看著面前那牆書櫃裡,他與眾多高官的合影,他卻一點不覺得自己的人生是成功的。
有怨債的又何止顧頤一個人……
滕仲謙沉浸在追悔中,久久沒言語。
滕敏敏也慢慢平靜下來。
她說:「我不信,如果她真的是那種困難的條件,怎麼可能去到哈佛讀博?」
「Z市一中的招生辦見她沒過去報導,開學好幾天了,才找到村里。當時她養父剛好不在家,招生辦的人跟她媽媽溝通了一下,她媽媽一咬牙,當晚趁她養父睡著了,聯繫了村裡的拉磚車,將她送到市里……車子顛簸了一整夜才出山,她又從鎮上轉中巴,當天下午才趕到學校……當時,她只有十三歲啊!只有十三歲……」
「學校知道她困難,每月給她六百塊錢生活費,支撐她念完了高中。那幾年,她養父一直對她喊打喊殺,她一次都不敢回老家,每年的春節,都獨自一個人住在學校的宿舍……她高考成績優異,是當年的理科狀元,可她沒錢念大學……原本,她應該跟你是同學,因為她亦嚮往B大……可她沒錢北上念大學,只得南下,去了給她全額獎學金的港大。在香港,她沒有任何依靠,要學粵語、糾正英語口語的發音、要念雙學位、要打工存錢回B市念碩士學位……因為語言問題,她只能去餐廳後廚洗碗……你姐姐她……過得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