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啊,好地方。」胡廣陵贊一句,接下去卻否認了。「我母親是學音樂的,我父親當兵,大老粗一個,八竿子打不著。」
學音樂的啊?雷珊有點惋惜:數米外這位特種部隊隊長乃貨真價實的鐵血漢子,不像有什麼藝術細胞。
就像猜到她在想什麼似的,胡廣陵自己也感慨:「我像我父親,和我母親一點都不像。小時候她帶我出門,鄰居以為是別人家的孩子。我和別的小孩打架,別人一生氣,就說我是撿回來的,哈哈。」
和他打架一定輸多勝少,雷珊咯咯笑,「你是不是欺負別人啊?」
胡廣陵也呵呵笑。「小時候不懂事,下手沒輕沒重,我媽媽經常帶我上門賠禮道歉,我爸爸當面罵幾句,私下又誇我像他。」
一股突如其來的傷感把雷珊籠罩住,輕手輕腳下床走到窗邊。視野中黑漆漆的,濛濛細雨從破碎的窗戶灑進來,仿佛泛舟洪湖。
那天晴空萬里,她脫下鞋,把腳伸進湖水,真涼啊。爸爸划船劃得汗流浹背,只穿個小背心,媽媽戴著遮陽帽,花裙子,唱著「洪湖水,浪打浪~」
「我爸爸媽媽去世了。」她沒頭沒腦地說,有點哽咽。「不過他們~從沒分開過。」
只把她孤零零留在世上。
身後腳步聲漸近,胡廣陵站到身畔,言語帶著羨慕:「挺好,真的。去年我父親還說,年輕時忙忙碌碌的,總覺得機會多得是;後來想想,還不如多陪陪我母親,可惜遲了。」
他還記得父親當時的懊悔:廣陵,你以後找了老婆,多陪陪人家:人家在家裡也是嬌生慣養,給你生兒育女操持家務,你也得心疼人家,別像我似的,後悔一輩子。
「要是我早點回來~」雷珊閉緊嘴巴。回到高中時期就好了,能救回爸爸媽媽,不不不,哪怕見上一面也好啊。她呆呆望著窗外,直到被他握住手腕才回神:隔了這麼久,繃帶沒再滲血,傷口初步收攏了。
胡廣陵滿意地鬆手,關上手電。「早點什麼?」
她沒精打采地搖頭。「沒什麼。喂,那你在揚州還是西安長大的?」
「在北京。」他笑了笑,在黑暗中輕輕嘆口氣。「92年,我父親到揚州公幹,當地單位接待,邀請他們一行欣賞民樂會,我母親壓軸演奏《廣陵散》,就這麼認識了。那年我父親三十二歲,我母親二十三歲。」
挺浪漫的,有點像言情小說。雷珊對古典音樂沒什麼研究,《廣陵散》還是知道的:嵇康刑前從容不迫,撫琴長嘆,《廣陵散》於今絕矣!
耳邊忽然響起琴調,悠揚婉轉,清幽悽惻,合著窗外纏綿不絕的雨聲猶如天籟--胡廣陵擺弄著一隻老式手機,半晌才說:「好聽嗎?」
她念頭一轉,小心翼翼地伸手:「是~你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