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金河坐在床沿邊, 初夏的夜裡的涼氣依舊微冷,從窗戶縫隙透進來的冷氣侵襲著他挺直的背脊, 他的眼睛在夜色里透著點兒微光, 玻璃窗外的天色很黑,但也並非不能視物, 他的輪廓在暗色中微微模糊,身體靜靜佇立如暗夜裡高大危險又孤獨的猛獸。
他垂著眼睛看了關玉兒許久, 久到他晃過神來已經是後半夜,他的影子與黑夜融為一體,龐大地籠罩在床頭, 蓋著關玉兒閉著的眼睛。
他覺得自己做得不夠, 他認為自己沒有盡到一個做丈夫的職責。
從前他的目標只有兩個, 買個院子,娶個媳婦,然後安安穩穩地過一生。
現在已經實現了,他娶了喜歡的媳婦,住著比關家還要好的房子,院子裡種滿了名貴的花草。
但現在他發現還遠遠不夠,因為人是活的,想法永遠在變,媳婦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物件,她會讓人越來越喜歡,你會想對她越來越好。
而這個世道,已經亂了起來。
劉立有一點說得很對,他沒有保護好她。
若是關玉兒沒有這樣聰慧,他都不敢想像會發生什麼事。
劉立已經把今天他們的計劃全盤招了出來,他說的每一個字都讓他心驚膽戰。他無法想像關玉兒會遭遇到這些惡事,他設身處地的想著關玉兒當時的心境與動作,在這樣一個周全地、被人謀算好的圈套里,能夠全身而退並且還打了敵人的巴掌,連方金河都沒辦法做到這樣。
稍微有點閃失,就會被人得逞。
這樣需要人的時刻,他恰巧不再她身邊。
他曾聽人說,女人如果學得越多,越是獨立,就表示著她沒有被好好的疼愛。關玉兒這樣聰慧,懂得這樣多,就像什麼也不需要他也能好好地、把所有的事情辦妥。
是不是他在她心中並沒那麼值得依靠?
方金河開始反思自己。
他想將她好好的養著,錢財、產業,隨意她使用,可是他沒有陪在她身邊。
他需要工作,他攬了中區商會會長一職,中區的刺頭太多,他得拔了這些刺頭才行。
方金河其實一點也不缺錢財,他在上元、在京城,有著日進斗金的大好產業,他就是窩起來嬌養關玉兒一輩子也綽綽有餘。
但是方金河實在看得太清楚了,他的眼睛與他的腦袋,遠遠比常人看見的、琢磨得更多——
這個世界,從來沒有能夠安安穩穩窩起來的地方,世道已經亂了起來,如果無法自保,會被暴風卷進旋渦里,不,應該說是,無法駕馭,就會深陷淤泥。
他不缺錢財,缺的是權利。
而牢靠的權利是建立在功績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