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蕪聽他提及皇帝,倒是一滯,輕聲道:「自然不是,只是既然想勸皇上勤政愛民,那自然要畫百姓起居行止,哪怕如老先生所說,畫些百姓悲苦之色,把真實景象呈遞到皇上面前,也比一味描摹自身來的有用啊。更何況,眼下南夷之亂平定,百姓又可安居樂業,如畫中一般悠閒自在的農婦正是我昨日所見,我的筆觸之下,只有真實,我想看畫之人即便想不到老先生的高遠立意,看見這春日裡,百姓為生計在江邊洗菜,可能路過農田也會更加小心呢。」
周謹揚想起自己糟貶斥前,皇帝說他只重文臣忠直的名聲,卻全忘記當初讀書入仕的本心,忘了真正的為官根本,言猶在耳,倒和眼前這少年的話不謀而合一般。
他思索良久,心中第一次對自己往日堅持起了些懷疑,初入仕途,他也是一心為了百姓,為了事業,只是慢慢的,職位越高,受浮名所累越重,前段日子為了朝政之事爭執不下,他終於惹怒了皇帝,卻始終覺得自己博得了耿直忠臣的名聲,這輩子也值了。
見這兩人都是席地而坐,他想了想,終於放下架子,也坐了下來,開始和二人攀談起來。
周謹揚是憑藉科舉入仕,書畫上也頗有造詣,不去糾結畫什麼,只論畫藝,三個人倒是有了話題。
一直談到了中午,薄霧散去,周謹揚讓僕從把酒菜布在船頭,就在原地邊吃邊談。
如此漸漸有了些醉意,他又感嘆了一會兒自己遭到貶斥的不甘,這才讓家人扶進了船艙休息。
他走之後,顧清蕪才擠眼笑道:「我父親也在禮部為官,這個周謹揚大人正是他的上峰。」
文皚撲哧一樂,道:「你認得他?原來如此,怪不得你剛才那般和他說話,原來是為了顧侯爺抱不平,我還當你是為了皇上呢。」
顧清蕪扭開了臉,道:「師傅,莫要提了。我如今拋下京城的一切跟您出來遊歷,再提這些有什麼意思。」
文皚沉默了片刻,道:「你是想拋卻一身輕,只是真這麼辜負人家一腔心意,我瞧著都替他心寒。再者,你又不是不回去了。」
第二日傍晚,周謹揚親自來同兩人辭別,談了幾句便想買昨日那幅畫,說想要懸掛在家中,日日觀之以自省。
他思索了一夜,終覺自己果然大謬。
這畫算是文皚和顧清蕪一同完成,他出力不多,便去問顧清蕪。而她雖然聽父親抱怨過幾句上峰迂腐,但還是對他的人品頗為讚賞,於是便爽快的答應了。
周謹揚又請她題上自己名字,顧清蕪想了想,自己不便用本名,這幾日也和師傅商議過取個字號的事情,便題了「平蕪」二字上去,將畫贈與了周謹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