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源在前面提燈,顧清蕪和曉月跟在後面。這幾個石窟都是文夫人修繕好的,裡面的壁畫顏色鮮艷如新,西域諸神和菩薩仿佛繁星散落寰宇,有說法圖,也有經變畫。文夫人雖然修繕佛窟,可是原作旁邊供養人那裡,她卻並沒有留下自己的姓名。
顧清蕪看的入神,全沒注意到文夫人不知何時走進來,站在了她的身後。
「這是梵志夫婦摘花因緣圖,講的是一個新婚的丈夫為妻子摘花,卻不慎從樹上摔下身亡的故事。」文夫人指著壁畫,輕聲道。
只是畫面上只畫了丈夫站在樹梢將手裡鮮花遞下去的樣子,卻並沒有畫到他如何死去。
顧清蕪輕聲道:「夫人是想告訴我,這樣的美好其實也會轉瞬即逝嗎?」
文夫人道:「正是,生命本就是無常。人世間的一切說起來都不過是生、老、病、死、苦,故事的結局都是相似的,一切皆是夢幻泡影。我聽文皚說了你的事情,我不同意他總是慫恿你選擇一個男子相伴,人之無明,皆因情而起,你為了愛畫不惜脫離侯府,凡人之苦即苦於羈絆無法斬斷,你現在既然已經出離,又何必再回到那個滿是迷惑的世間呢?不如跟著我一起在此間修繕佛窟,你的一身畫技在此間會得到施展,不是更好?」
顧清蕪想起文皚在那個雪夜說的話:「……就算真有來生,這一生剩下的日子都是漫長的黑暗,你忍心讓那個人獨自去行路嗎?」
她忽然明白了這對兒夫妻為何會如此,一個不顧今生祈求來世,而另一個卻拼命想要在餘生中再給對方一些溫暖,也許世事無常不可抗拒,可是她到底不是真的孤身一人。
而她自己,見過阿桑那樣的少女,歷經苦思才明曉自身的她,即便日後總有跋涉於痛苦的一日,她卻覺得也是值得的。
顧清蕪微笑道:「夫人,我不懂佛法,也無法理解您所說的,也許這世間的確多是夢幻泡影,但我願意去這世間尋找值得付出的事情,不管是畫,還是人。我不能答應你留在這裡,如果修繕佛窟是你的修行,那麼體驗這世間所有愛和苦痛就是我的修行。」
文夫人久久的望著她,眼前的少女明麗而美艷,在這絕美面孔之外又有一種孤勇,令她平靜已久的心也泛起了一絲波瀾,她甚至有些羨慕。
「夫人,一切修行只要是自己的選擇,就不是枉然。」
第二天,顧清蕪等人收拾了東西,便要離開,和文夫人談過之後,她忽然無比急切的想回到京城去,似乎這世間的好與壞,美麗與腐朽的種種她都看過了,至少現在她覺得足夠了。
只是文皚決意留下,還是令她難過不已,這是他的選擇,她也知道旁人的勸說都是徒勞的。
文皚將日後該如何練習,如何精進說了又說,這才放她離開。
走出百來米遠,顧清蕪忽然回頭大聲喊著:「師傅,我會去請威州守軍來這裡保護這裡,還有,你要來京城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