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當他終於被放出祠堂,重建天日時,他一把揮開了想要前來攙扶他的手,一瘸一拐地回到了房間。
他記得丫鬟口中的尤記煙鋪,是寧城最大的煙鋪之一,隨著心底的火氣越燒越旺,他做了個出人意料的決定。
當他推著一車臭雞蛋爛菜葉停在尤記煙鋪門口時,那些骨瘦如柴的老煙槍,全都看好戲般看著他。
此時的秦非然,正板著臉坐在煙鋪內。來來往往的煙榻上堆滿了人,無一例外都是雙目無神,一臉迷醉。
煙鋪老闆尤卯丙在一旁腆著臉賠笑:“三爺,您嘗嘗看,這是今歲新進的高山雲霧茶。”
秦非然一動未動。
一旁郭斌也擺著一張冷臉:“尤老闆,咱們三爺有潔癖,您瞧瞧您這兒,什麼牛鬼蛇神都有,簡直就是五毒俱全,這些煙槍喝過的茶碗,你也敢拿到三爺跟前來?”
“哎喲,三爺恕罪,三爺恕罪,下人沒眼色,開罪了三爺,還望三爺大人有大量。來人,拿嶄新的茶杯來。”
說罷又張羅著斟水,倒茶。
秦非然閉眼靠在椅背上,四周的人聲就跟蒼蠅似的,嗡嗡嗡嗡吵得他耳根子疼。他擺了擺手:“行了,別忙活了,有事兒說事兒。”
“三爺,其實事兒就是這麼個事兒,您看在稅款上頭,能不能幫忙減一下。我知道,您今年借貸出去的款項,有好些都成了無頭冤帳。遠的不說,就說這賈正霆,您就算把他送進了牢里,這錢的窟窿眼兒,您也堵不上呀。我不一樣啊,我只要將利潤分您一兩成,這窟窿不就補上了麼?您看我們這一年到頭辛辛苦苦,也就掙幾個辛苦錢,可那上頭要稅要得太高了,您就不能體諒體諒?”
秦非然彎了彎唇角:“尤老闆,這事兒我做不了主,稅款這一塊不歸我管啊。”
“三爺說笑了,如今誰人不知道,三爺管的行當是最吃香的,大公子管著儲蓄,二公子外出留洋,誰管稅款業務,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兒?”
“尤老闆,我知道你是個仗義的人,這事兒如果我能幫上忙,再怎麼著也會給你方便,可眼下我是真沒辦法。”
尤卯丙的臉黑了。
“三爺,您這是半點面子都不給我尤某人啊,您可別忘了,秦家又不止您一位爺,這送上門來的肥肉您不吃,您猜其他幾位會如何?”
秦非然挑眉道:“你威脅我?”
話音剛落,煙鋪門口忽然傳來一陣大笑聲,偶爾還夾雜著一兩句叫好。
尤卯丙臉一沉,大聲喝道:“誰人在外頭鬧事?”
外頭的夥計聞聲跌跌撞撞地跑進來:“老爺,外頭來了個瘋子,穿得人模人樣的,可一個勁兒地拿臭雞蛋爛菜葉砸招牌。”
尤卯丙正愁有氣沒處撒,忙道:“走,出去看看!”
秦非然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閉了眼在凳上假寐,直到他聽到一把聲音:“老子他媽就砸了,這害人玩意兒,早倒閉早乾淨。”
秦非然猛地睜開眼睛,一旁的郭斌遲疑道:“屬下怎麼覺著,這像是柳少的聲音?”
秦非然一拍桌子:“走。”
柳雁歡正砸得起勁兒呢,忽見店老闆出來了,後頭還跟著一個“熟人”。
“槐墨?你怎麼在這兒?”柳雁歡抬頭看了看那被煙燻黑了的招牌,忽然就明白了什麼。
“你抽大煙?!”柳雁歡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怎麼?柳少被煙鋪坑了?這是上門找茬來了?”秦非然冷笑道。
尤卯丙本來還想親自解決那砸招牌的人,聽著秦非然話里的意思才驚覺,這兩人很熟?!
“是啊,舍妹被這煙鋪坑慘了,我倒是不知道,原來你也是這煙鋪的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