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回來,哥哥前些時日半點不像厭煩了這行當的樣子,突然間想換差事,是不是在警署里遇到什麼難辦的事了?
她假意看不見母親眼角閃動的淚花,摟住母親,故意輕描淡寫地說:“母親,哥哥又不喜歡玉淇表姐,硬要他娶他也不會娶的。而且你還記得嗎,上回我們學校的一位美利堅教授說了,表哥表妹結婚似乎是有危害的。玉淇表姐願意嫁給誰就嫁給誰好了,也許哥哥以後找來的嫂嫂比玉淇表姐還要漂亮許多呢。”
虞太太憤然揚聲說:“誰一定要她嫁給你哥哥了,我早就淡了這份心了,我只是氣不過你舅媽——”
紅豆乾脆踢掉鞋子,躺在母親的腿上,仰面看著母親說:“媽,小時候都說玉淇表姐漂亮,但是上回哥哥可是親口說了,我現在比玉淇表姐漂亮多了,前些日子去舅舅家時,我仔細對比過,也是這麼認為的。”
虞太太見女兒一臉認真,噗嗤一聲笑起來,拿手帕狠狠擦擦眼淚,一指女兒凝雪般的臉頰:“不知羞。”這些年女兒五官越長越開,早已是個大美人了,照她看來,絲毫不比玉淇差,怕女兒野了心不好好讀書,從不敢當著女兒的面提起而已。
紅豆見母親終於破涕而笑,暗鬆了口氣,嘻嘻笑著說:“媽我餓了,我們什麼時候開飯,要不要等哥哥?”
虞太太聽說女兒餓了,再顧不上傷心,拉著紅豆起來,順帶撫了撫旗袍上的褶皺:“你哥哥最近忙著滿上海找人,晝夜都顛倒了,哪還顧得上回家吃飯?早上回來時就說了,要我們娘倆晚上早些睡覺,不要等他。”
一連幾天,哥哥的確早出晚歸,紅豆沒能跟哥哥說上話,自然也就無法打聽哥哥想要換差事的因由。
到了禮拜六這日,顧筠和肖喜春幾個按照提前的約定,到紅豆家樓下等她,虞太太見全是女學生,也就放心讓女兒去了。
新亞茶社離震旦大學不遠,是座二層小洋樓,旁有一公園,環境幽僻,客廳里常年有法蘭西的樂師駐紮,演奏地道的古典鋼琴曲。
輕靈飄逸的音樂佐以咖啡和紅茶,人若置身其中,常有一滌俗腸之感,加之這茶室西洋點心做得非常美味,在滬上名聲甚著,因此不時有文人名流前來聚會。
紅豆跟顧筠等人給門口的僕歐出示了邀請函,入內一看,今日與會者甚多,偌大一個客廳聚滿了人。
她們這邊一露面,便另有僕歐領她們落座,好幾道熱烈的目光落在紅豆身上,似有結識之意,紅豆只當不覺。
她隨意往廳中一看,一下子看到了好幾個面熟的人,有一個穿著西式襯衫,高高地背立在窗前,被客廳里的樹枝狀巨型水晶燈一照,比她前幾日剛看到時更瀟灑出眾幾分,只是這人目光不知落在何處,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原來秦學鍇所說的那個德國副教授就是指的賀雲欽?”顧筠微訝,她是報社千金,對賀雲欽的新聞知之甚詳,一眼就認出了賀雲欽。
賀雲欽身邊站著那日暈倒的賀竹筠,她似乎一直注意著門口,看見紅豆等人,略微一愣,忙放下手中的碟子,翩然朝這邊走來。
紅豆卻只顧盯著廳中的另一個穿洋裝的女郎,那女郎手裡端著一個金耳咖啡杯,正熱絡地跟一位中年男子交談,鬈髮高高束起,露出一張豐麗的臉龐。
“玉淇表姐?”
第7章
玉淇只顧忙於跟面前那人交際,根本未注意紅豆,大約講到了非常有趣的話題,不時被對方逗得咬唇輕笑。
那人背影挺拔,年近中年,一手插在褲兜里,另一手則端著咖啡。銀灰色馬甲、筆挺西褲,兩鬢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腕上尚有一塊金表熠熠發光,交談時似乎不忘壓低音量,因而顯得非常有紳士風度。
紅豆看了一會便失了興趣,轉頭正要跟顧筠說話,忽然眼前微暗,有人說道:“虞學姐。”
虞紅豆抬眼一看,萬想不到在這裡遇見那位暈倒的賀四:“咦,賀同學?真是巧,你好些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