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筠道:“同學們都說,自從知道看到你和賀先生登報成親的消息,秦學鍇很是傷心,近一月都難得在學校里看見他,活動都懶怠張羅。不過這幾日看著倒是好些了。”
紅豆沒來得及搭腔,就看見段明漪同幾名教員從另一頭走來,穿過草坪,往音樂課室去了。
顧筠目光落在段明漪身上,想起什麼,遲疑了一會,忽道:“紅豆,賀先生待你好嗎。”
紅豆一靜,氣悶歸氣悶,但她不得不承認,新婚這幾日,兩人的確算得上濃情蜜意,便發自內心點點頭道:“他待我很好。”
顧筠定定看著紅豆,紅豆氣色好是好,就有些懶懶的提不起精神,比起之前在婚禮時的那份神采飛揚,整個人都沉靜了幾分。
她內心萬分煎熬,靠在長椅凳的椅背上,仰頭看著頭頂的天,半天不說話。
紅豆心中一動,狐疑地看向顧筠,兩人相識一年多,顧筠什麼性子她再清楚不過,人送外號“定海神針”,情緒甚少外露,遇事雖不多言,骨子裡卻極爽直,向來有一說一。
顧筠這模樣,分明是有什麼事憋在心裡說不出來,她低下頭去,細想剛才顧筠那句沒頭沒腦的話,微有些不安道:“你剛才為什麼那麼問。”
顧筠閉緊了嘴不答。
紅豆逼近她:“說呀。”
顧筠打定了主意不開口,任紅豆搖她胳膊,只眨眨眼道:“我是你的好朋友,你嫁了人,我難道不該問問你這幾日過得如何麼。”
紅豆含笑點頭:“顧筠,我們兩個素來交好,對彼此習性熟得不能再熟,我的小心思瞞不過你,你的小心思也瞞不過我,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最好別藏在心裡,趁早告訴我,不然等我自己曉得了,小心我會跟你斷交。”
這話一出,顧筠分明有所觸動,兀自盯著頭頂大朵大朵綿軟的灰雲出了會神,這才側臉看著紅豆道:“你和賀先生婚禮那天,我因為香檳弄污了裙子,臨時到後頭繳帕子,路過後頭儲藏室的時候,我恍惚看到段先生身邊的下人跟賀先生說話,那下人還拿了一樣東西遞給賀先生,賀先生本來打算離開了,不知為何,又折回去收了。”
紅豆心一沉,靜靜望著顧筠不出聲。
“我原以為沒什麼,可是後來我同你回了賀公館,在你們新房妝檯上看到一種花,我看那新鮮花瓣不知用什麼法子固了色,聞所未聞,回家後也想買一捧擱到臥室里,就四處打聽這種花何處有賣,後來才知這花只有一家法蘭西洋行有賣,原是近年來新起的玩意,因為價格昂,從不曾四處宣揚,本埠幾乎沒幾個人知道,若是想買,需臨時訂貨,等一兩個月方有,近幾月來那洋人老闆統共只進了一盒,被一位姓段的女士買走了,就不知為何你和賀先生的房裡會有……”
紅豆一時間心亂如麻,顧筠並非信口雌黃之人,如果沒有之前的新聞,單遇到這兩件事,絕不至於多想,可是這幾件事前後拼起來,任誰都會覺得湊巧。
回想那晚她和賀雲欽在橋牌室時,的確親耳聽到陳白蝶是散播謠言的罪魁禍首,可若是此事並非憑空捏造呢?賀雲欽和段明漪真有把柄落人耳目呢?
顧筠眼看著紅豆臉色變幻莫測,不免有些惴惴,她向來眼裡揉不得沙,只消一想起此事就覺得滯悶,連帶這幾日去上段明漪的課時都起了排斥之心,本意是想提醒紅豆多留個心眼,可是看紅豆這光景,何止氣得不輕,惟恐紅豆沉不住氣,不由懊悔不迭,忙又道:“紅豆,我看這裡頭誤會的成分較大,眼見尚且未必為實,何況我什麼都未看到,一切不過是我自己的揣測罷了。”
這時上課鈴響了,紅豆起了身,揚起臉來,勉強笑道:“你去上課吧,明天我就複課了,有什麼話回頭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