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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蹴木板,會自己運轉。不過,要找一塊布料。”

兩人同時看四周,沒有。

傅侗文看看自己的西裝,有了主意,將它脫下,翻過來放在針下:“來吧。”

沈奚將襯裡揪出來,一點點塞到那下頭:“這樣踩?”她用腳尖示意。

“我想是。”

沈奚詫異:“你想?”

傅侗文微笑:“你以為我用過?”

“這倒沒有……”她侷促地捋了一下頭髮,注意力放在了縫紉機上。

他消瘦白皙的臉近在咫尺,在等待看她試驗這個“玩具”。氣息撲到她側臉上,一輕,一重……沈奚怔了一怔,記起那天在影院,黑暗中也是如此。

“怕弄壞?”傅侗文見她不動,低聲問。

沈奚輕搖頭,收了神,輕輕踩動踏板的同時。西裝的襯裡被針線拽住,從她手中滑出去,她小心停住腳下的動作,湊近去看,細針密縷,真是好物。

傅侗文手指從她眼前滑過,去摸了摸針腳:“很不錯。”

“嗯。”她心猿意馬。

他的手指近在眼前,指甲修剪的很妥帖,長,且直。

這讓她無端記起在傅家聽丫鬟的閒話:三爺早年一直是被丫鬟伺候著修剪指甲,每回做過此事的小丫鬟都會面紅耳赤地給大家學,三爺和她聊了什麼。後來不知怎地,這下人們的私話讓傅侗文曉得了,於是自此就再沒丫鬟碰過他的手。三爺房裡的人也都換成了小廝。

“三爺雖然風流,那也是最高級的風流,不會吃下人們的豆腐。”丫鬟讀書少,這樣的一句話說的奇奇怪怪。

可沈奚能領會她想說的。

“你知道,這個在北京城市價多少?”他拍拍那縫紉機,“四十到五十銀。”

她猜想:“你也想做這個。”

傅侗文沒有否認,笑著,帶著稍許的自嘲:“我什麼都想做。”

“連這個也想做,”他取下西裝口袋上的鋼筆,在燈光下看著這小小一支物事,感慨萬千,“一百多年前英國人就開始做它,可我們到現在還不會。那時候……是嘉慶年間?”

“嗯。”

一百多年,嘉慶、道光、咸豐、同治、光緒、宣統……六代皇帝。

如此一算,時間的距離更明顯了。

沈奚試著安慰他:“都是人做出來的,我們都在學。”

“今後的中國,在你們這一代的手上,”傅侗文笑著,將西裝上的線頭扯斷,重新穿上:“我出去透透氣。”

明明只差了十年而已,說這話的態度卻像個垂垂老者。

她目送傅侗文離開廠房,他的影子在地上拖延得很長,消失在了鐵門外。

直到天亮,他也沒再進來。

九點三十分,他們到了碼頭。大雨未停。

當初她離開中國是這樣,現在她要回國也是如此。

不過,離鄉時是秋霖,歸家時是春雨,兆頭要好一些。沈奚自我寬慰。

碼頭上,到處都是親人間的依依惜別,情人間的淚眼相擁。許多婦人撐著傘,將這如鬧市的碼頭弄得越發擁擠不堪。傅侗文怕沈奚被人流擠走,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臂彎:“挽住我。”沈奚點頭,攀住他的手臂:“譚醫生呢?”

“在找人送行李上船。”

他和譚醫生的關係真奇怪,又像同學,又像家內醫生,又像主僕。到現在,沈奚也看不透,他們究竟是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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