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侗文從譚慶項手中接過毛巾,包裹住沈奚的手指,替她擦乾淨血。
沈奚盯著他的袖口看了半晌,那裡有血跡。她身上倒沒有。
“穿上西裝看不到。”傅侗文打消她的顧慮,他將毛巾放下,將西裝外套穿上,襯衫的血跡全都被遮蓋住。
他是冷靜的,在給她擁抱之前,還記得要脫下外套。
兩人回到特等艙,專屬的管家很是關心地望著沈奚。
“我太太人不舒服,”傅侗文也是一臉憂心,用英語做著交待,“不要打擾我們。”
“好的,先生,”那個美國人微笑著,替他打開門,“我們隨時聽候您的吩咐。”
管家細心地為他們關上門。
沈奚堅持從一等艙走到這裡已經是極限,在門關上的一刻,她膝蓋一軟,跪了下去。
膝蓋觸地前,傅侗文勾住她的身子,打橫抱起她。這樣的動作他很少做,尤其在心臟病發不久之後,但沈奚已經做到她的極限,他不能再強迫她自己爬到床上去。
窗簾厚重,又是夜晚,更不透光。
她被放到床上,傅侗文用棉被裹住她的身體。
“睡一覺,”他的聲音在深夜中,在她耳邊,像帶了回聲,“你沒睡醒前,我都在。”
他的心臟不太好受,怕她察覺,於是將懷表摸出,放到桌上。
用秒針跳動的響聲分散她的注意力。
沈奚將手從棉被裡伸出,摸到他的手。傅侗文沒有躲開,任由她握住他的手背。
“……你殺過人嗎?”
她在求助,心理上的求助。
傅侗文的手,將她臉上凌亂的髮絲一根根捋到額頭上,用手將她額頭的汗和碎發都抹到高處去。許多的汗,還有頭髮,摩挲著、潤濕了他的掌心。
“很多。”他說。
第10章 第九章 沉酣戲中人(4)
傅侗文摸到她的長髮後,將用來束髮的緞帶取下,初次做這種事,沒經驗,還將她的頭髮拽斷了兩根。緞帶放到桌上,尾端的玉墜叩到懷表錶盤上,脆生生一響。
他以為她會驚醒,她已然沉沉入夢。
在一晚,他回答的“很多”,被演變成無數的影像。她會看到年輕的傅侗文端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掏出槍放在桌上,囑人去殺誰,也看到他走過破敗的一個宅子,地上皆是屍體。這些幻境,像聽人在唱戲文。
看不清他的面容,全是剪影。
最後她跟著他的背影,看到他與一位穿著前朝官服,留著辮子的大人說:“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
聽到這句,她覺察出不對。
這是夢。是幼時所背的書,不該是他的話……
她轉身向外走,過大門時,明明是三寸六分的門檻,卻又躥高了三寸,活生生將她絆倒。這一跤跌得她渾身痛,人也醒了。
裹在身上的棉被束縛著她。
沈奚想翻過身,感覺到棉被的另一端被什麼壓住。她睜開眼,被汗水打濕的眼睫黏在一起,模模糊糊地,擋著眼前的視線。
適應了黑暗,她看到一個枕頭豎靠在床頭,墊高了,傅侗文枕在那上頭。身上襯衫長褲都沒脫掉,甚至皮鞋也還穿著,只是將棉被蓋在了身上。
想來是換了乾淨衣服,卻沒去處,最終還是在這裡休息。
棉被被她方才扯下去,胸前只剩了一個邊角,他似乎冷了,在夢中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