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沈奚聲音發抖,“應該是昨晚,他沒和我說。”
“你和他住一起這些天,還不了解他的脾氣嗎?”譚慶項壓不住的火,“我是讓你照看他,不是讓你縱容他!”
傅侗文扣了他的手腕:“……慶項。”
譚慶項臉色發青,控制著自己:“不是要走嗎?快去!這裡用不到你了!”
沈奚手足無措,心慌地去握傅侗文的手,嘴巴微張開,發不出聲來。她眼淚一下子掉出來,混著眼淚去親他的手背:“對不起……”
譚慶項見這一幕,目光微微一顫,臉更沉了。
沈奚無助看譚慶項:“他真沒危險嗎?”
“嗯。”譚慶項再不願多說。
門外,錢源低聲叫她的名字。
沈奚被喚醒了,腳挪不動,那邊是她的病人。可這裡是他。
譚慶項不再管沈奚,在觀察傅侗文,可能是覺得嚴重,又給傅侗文塞了含服的藥下去。這還是沈奚頭次見他短時間內連續服藥。更是方寸大亂,傻站著,站了足足五分鐘。
藥有了效果。
傅侗文漸有了力氣,將身子正了正。
他見她這樣子,虛弱一笑,輕點頭。是讓她走。
“傅太太?”錢源久候在門外,實在焦急,跨入半步說,“請你儘快,那裡十分危急。”
“你留著也沒用,”譚慶項說,“可以走了。”
沈奚手心裡全是汗,捏著自己的手指頭,捏得酸痛。
她必須走了。
“我儘快去看,儘快回來。”她怕自己狠不下心走,話出口,人也掉頭跑出去。
出了門,她臉還是慘白的,眼裡含著淚,說不出話,但腳下沒停,在眾人錯愕的目光里,向走廊外大步跑。錢源恍然驚醒,帶英國同事,三個人先後跑遠。
錢源追上沈奚,她開始儘量詳細地回憶,複述,那日的手術記錄。嘴上不停,腳也不停,錢源認真聽進去,剎那的天光,讓他看清她的側臉,看著這個眼裡全是淚,聲音哽咽,卻頭腦清醒的醫學生。無比脆弱嬌弱的一個女孩子,又能有著讓人無比信任的冷靜。
這就是他最想要找的人。
譚慶項聽到外頭安靜了,低聲說:“這藥也不能過量,你先堅持堅持,再不行,再說。”
傅侗文闔眼,當是應了。
譚慶項陪他坐了會,心煩氣躁地離開那裡,人在客廳里,想抽菸,可怕引起傅侗文的不適,於是將房門打開,椅子頂著門,留一道縫。他人在門外頭,將菸灰盤擱在地上,一支接一支地抽,每捻滅一支紙菸,來瞧上傅侗文一回。
從三點到六點,傅侗文也算是安生睡了幾小時。
傅侗文有自己的一套時間,夜裡再疲累,人也會定時在那五分鐘裡醒來。
譚慶項擰了熱毛巾,遞給他:“你是念著山東的事?”
傅侗文接了,拭乾淨手,“越是閒,越受不了挫折。過去百來件事情積在一起,也沒這樣的,”毛巾被譚慶項拿走了,他又手指發虛地解紐扣,“要真到不行的時候,你記得給我綁炸彈在身上,和山東的日本人同歸於盡去。”
譚慶項氣笑了,把毛巾丟去洗手盆里,人回來,站著瞧他:“你傅老三,可不是做人肉炸彈用的。要真只能派上這點用處,我才懶得給你做私人醫生。”
兩人說笑著,和往常一般。
可沒兩分鐘,譚慶項卻反常地收斂笑容,兩手插在西裝褲子的口袋裡。這是他標準的談判式動作:“我心平氣和同你說幾句,你不要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