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說要分手。”沈奚被他說的更心急了。
傅侗文笑。
他人挨近了,又想去吻她。
倉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他馬上警覺了,關上留聲機。
沈奚要起身,被他用手按在膝蓋上,阻止了動作。哪怕真是危險到來,也用不到她一個女孩子做什麼。
腳步近了,停下。
“侗文,我。”是譚慶項。
“譚先生!”沈奚欣喜去開門,將人放進來。
譚慶項渾身濕透了,滿褲腿的泥,走幾步,就留幾步的印子。手裡的毛巾估計是樓下拿上來的,胡亂擦著頭髮和臉:“長堤、西濠口、下西關、澳口,全淹了。我是出了大價錢,讓人幫我逃過來的,”他喘息,將眼鏡戴上,“浮屍都是從身邊飄過去的,太可怕了這洪水*。”
他們的行李都在船上,沈奚見他這樣子不行,下樓去問老翁要了衣裳來,給譚慶項。衣裳都拿到樓下去,先洗了。
她忙活完回來,譚慶項換上了灰褂子,光著腳踩在地上。滑稽的要命。
“我怕你們被困在十三行,拼命想過去,出多少錢都沒人肯,”譚慶項心有餘悸,看了眼表,“那裡起大火了,街上是洪水,屋子聯排的燒,沒地方逃。”
那太可憐了,下午茶樓擠那許多人,在避洪水……
又是十三行,又是一場大火。她恍惚聽,好似面前是父親,他在著講咸豐六年的大火。
兩人說了一小時。
沈奚和譚慶項都堅持讓傅侗文先休息,把人勸上床,在門外又聊了許久。
譚慶項虛掩上門:“我出去看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不。”
這也是她想要做的。
不過她是個女孩子,深夜出去,最怕是幫不上忙,還讓人記掛。
兩人最後議定結果是,等天亮了,譚慶項出去看水勢,順便想辦法打探碼頭的消息。沈奚就在臨近街上看一看。可事實是,天亮後,一層已經進水了。兩人先幫老夫婦將一樓的食物一到二樓,再趟過一樓的水,離開公寓。
水浸了街,很深。“我等我先去看看。”
譚慶項去探了圈,真有低洼地方逃過來的,許多女人、孩子,也有受傷的人。
“我尋思著,可以帶一些回來,挑婦女孩子,受不住的那些。”畢竟人生地不熟,收男人不安全。
“我幫你去。”沈奚就將裙子繫到大腿上,要下去。
人還沒下去,老婦人追出來,握上她的手腕:“那水髒啊,女人不能進這麼髒的水。”
老婦人當著譚慶項不好說很仔細,可兩個醫生在一塊,怎會不知道女人下邊是怕髒東西的,可靠譚慶項一個人也不成。
“讓她去。”傅侗文人站在樓梯半截上,望著這裡。
老婦人:“先生,你勸她啊。”
傅侗文一笑:“沈小姐很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拋下我,去救別人。”
……也不是吧。沈奚猶豫著。
他笑,其實是在調侃。
“我倒喜歡看女孩子的背影,”傅侗文掉頭,上了樓,對老婦人吩咐著,“一樓廚房淹了,我們要弄到熱水,幫幫這兩位醫生。”
這倒像是在表白心意。
*1915年7月,廣州遭遇兩百年最大洪峰,稱“乙卯水災”,受災人口378萬。廣州有街頭水浸四米。7月13日,十三行在洪水中失火,焚毀商戶2000家,死者上千,傷者不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