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太太用比往日優雅一百倍的姿勢吃完最後半粒蝦仁,高傲的抬頭擦了擦嘴。調整了六七次表情後,她清了清嗓子以正視聽,問林楚望道:“聽說三丫頭今天跟客人搶吃的了?”
林楚望正和蘆筍較勁,抬頭怔怔的、有點無辜的點點頭。
林大太太要在姨娘面前維持風度,又要在三個丫頭面前維持自己威嚴,便輕咳兩聲、聲色俱厲道:“你來了香港這麼久,還沒有將規矩學明白嗎?”
楚望忙不迭放下刀叉,規規矩矩立在桌邊,小聲道:“姑媽,是我不對。”
林大太太這一聲威力遠低於她的日均水平的喝斥,使得餐桌上的交談都暫時停了下來。米歇爾本是傭人出生,一早聽說過這個出生高貴、受過高等教育的中國正房太太的存在,向來對她敬畏有加。第一次聽她正經訓斥旁人,不由得也有些心中發憷,臉色發白的摟過同樣臉色發白的萊昂。
一邊是維護家規、威嚴畢現的正房妻子,另一邊是金髮碧眼卻蒼白嬌憐的小妾。喬老爺見狀,第一反應當然是去寬慰那位梨花帶雨嬌俏惹人憐的姨太太。
白人女人大多骨架生的大,這位米歇爾可能是奴僕出生,營養有些不良故而格外瘦弱些。林楚望心目中的白人女人是力拔千鈞的,打起架來隨隨便便抓起你的頭髮往牆上狂撞,沒想到一個世紀前的白人女人竟是此等異類,在本身不算高大的林大太太面前,相形之下竟顯得更能激起男人的保護欲。
有人曾問:婆婆太挑剔怎麼辦?那就給她找個假想敵,比如:婚姻生活的第三者。她自顧不暇,自然無暇顧你。
說的就是此時的林大太太,好容易鼓足了一口氣要對林楚望一通發落,在喬先生寬慰小嬌妻的一瞬間便泄了氣。她心中自然是有氣的,但是不能現在發作,不然她可真就一敗塗地了。
她旋即用溫柔無比的聲音說道:“女孩子小時候皮一些,倒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只有一次,下次犯錯,姑媽可是要罰你的。快坐下吧。……瑪玲,剛才索米爾先生同你說到哪兒了,婚紗可是過幾日便能出樣?”她看了一眼喬老爺的臉色,轉而又微笑著用英文問萊昂:“萊昂,現在會用筷子了嗎?”
楚望得了大赦便趕緊坐下重新操起刀叉與蘆筍繼續作戰。
林允焉並沒有得償所願的看到林楚望被罰,便將注意力轉移到索米爾先生身上,索米爾先生雖則一直在用法語同喬先生,卻不止一次聽他提到了“Chuwang”這個發音,並言談間兩人都時不時向林楚望投去欣賞的目光。
於是晚餐的剩餘時間裡,允焉都有些蔫蔫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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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過後,楚望散完步,便歪坐在花園的藤編鞦韆上哼著亂七八糟的流行歌小調。索米爾先生在樓上看到了她,沒一會兒就下了樓來,坐到藤編鞦韆旁。
“嗯哼……我竟輸給了一個中國小女孩,”索米爾笑道:“那麼中國小女孩想要什麼樣的獎勵呢。”
“晚餐桌上我聽您說,”楚望歪著腦袋想了想:“完成我姐姐的婚紗之後,索米爾先生會離開喬公館,在油麻地租一間店鋪,找一兩位學徒做一些幫工?”
“好幾位喬先生的朋友都委託我為他們做一些禮服。我曾在法國見過一些中國的手工刺繡,希望能使用在一些西式禮服上。所以這次隨喬先生來香港,目的也是想學些中國的手工刺繡。”
楚望點頭道:“確實很漂亮,可惜我手拙,沒有學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