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望哦了一聲,問道,“那他什麼時候回來?”
“回香港?”葛太太想了想,“他自請許多次要去上海租界作巡官。授銜之後大約也在三四個月以後了。那之後,約莫直接去上海了罷,興許在香港是見不到了。”說罷,葛太太看看楚望的神情,笑著說:“他這個人好玩得緊,沒了他,這公館裡頭倒也不那麼熱鬧了。是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謝:委屈。傷心到質壁分離。
第61章 〇六一病人之五
徐少謙對於楚望來說, 是一位善意溫和的友人, 對於徐文鈞來說,卻是一位治家十分嚴謹的長輩。正因此, 他無法從友人角度去理解自己的侄子。
另一方面, 原子核物理實驗室的計算部分已經火燒眉毛的地步,因而不得不聘請三位計算員輔助計算。也因此, 這幾月里, 他沒有無暇分心去顧及徐文鈞。以至於文鈞在學校收了許久欺負,徐少謙完全都沒意識到。
楚望與梁璋也是類似的人:一旦醉心於一件事,便會變的心無旁騖。時常別人同你說了什麼, 因腦子偶然間加速了計算與思考,自然將旁人自動忽略了。通常別人長篇大論說完, 她突然回過神來, 只有一個十分欠揍的回答:“啊?”
但是徐太太對於徐少謙是個例外。工作日加班再晚,一到周五晚上,他會準時走人——“抱歉, 周五晚我得陪我太太,這是結婚多年來的規矩。”
梁璋是十分熟悉他這個習慣的。
楚望相當理解他,也因此覺得他分外值得欽佩。
加之最近兩人都聽說徐太太舊疾復發,吸菸吸到免疫系統都不大好, 前些日子又送去了一次急診室。這一點大約是徐少謙的心病,他不提,兩人便也裝作不知道,卻更為體諒他周五晚的缺席。
一整個冬天, 楚望去徐宅只見到過徐太太兩次。第一次時,徐太太比從前更為清減了,小小的身子蜷縮在躺椅上,更顯老態了。徐少謙餵她喝完蓮子粥後,徐太太只勉強對楚望笑笑,話都說不出。
徐少謙搖搖頭,嘆口氣說:“煙是真的該戒了。”
徐太太別過臉,不理他。
第二次徐少謙大約是在實驗室做著計算。拜訪徐宅時,徐太太精神比上一次好一些,能說話了。她拉著楚望的手說:“他有他的事業,這樣也挺好的。第一次見到他這個人時,我就相信他未來前程似錦,必定一鳴驚人。我常常在想,是不是我拖累了他。他這樣好一個人,他應當娶一個更好的。能理解他那些字母符號算式,能與他心靈相通,能使他不那麼寂寞,能為他事業大有助益的新式摩登女性……而不是我這個半身不遂的累贅。我只求文鈞將來也能像他一樣的出色,才不算辜負他徐家如此好的天賦。”
楚望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安慰徐太太。只是從未如此希望中子存在的論文能夠快一些,更快一些寫成發表。第一作者必定署名徐少謙,論文扉頁也會寫上:“此文獻給徐太太,一位傳統的中國女性,在背後給予丈夫與家庭許多默默的奉獻”;也希望徐太太早一點戒掉大煙,活得久一點,更久一點,等到能笑看徐少謙未來發表諾獎獲獎時,能夠親耳聽到他的致辭:“我想要感謝我的太太。”
楚望說:“一定會的。”
——
按照慣例,聖誕之後便是各學科考試。這一整學期,楚望全身心投入到原子核實驗室去,壓根沒好好聽過一堂課。其他課程還好,只一門英文翻譯課急的她抓耳撓腮。故而聖誕節前三周,梁璋與徐少謙都禁止她踏入實驗室門半步,勒令她——“科學要進步,林致女士也要先完成學業,成為一位‘分數上的優等學生’才行。”
中子實驗已臨近收尾部分,後續只剩下數據處理與論文寫稿部分。而後者,才是楚望最擅長的。
但是受年齡學業所限,她之好嘆口氣,默默背上小書包認真作好學生去了。
從法國寄來的合同,也在這個初冬抵達了葛公館。合同上,都彭先生對楚望的要求相當的低——一月出兩份圖紙,給予她百分之九的股權與以法郎為單位的相當高的月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