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先生抬頭,沖楚望微笑:“放葛太去罷, 她有要緊事。放寬心,下一局不賭錢。”
葛太太想了陣, 說, “既然楚望替我,正巧法租界那間公寓也該修繕一新。那爿地方不安生慣了,租界裡的洋人巡官又著實可惡, 我實在不放心。樓里住著大大小小十來口人,魚龍混雜的,每日裡敞著門使人進進出出的,總歸不大安生。若他輸了, 待他回去幫忙作監管著。”
謝擇益笑道:“我尚還沒輸牌呢。你們欺人太甚。”
蔣先生笑道,“難不成你真要讓女士輸牌?”
楚望正對謝擇益落座。謝擇益盯著她,一本正經的說,“那不行。牌局上不做紳士, 這是我的人生準則。”
他這話說完,連帶穗細與蜜秋都沒忍住笑了。
葛太太道:“唷,在租界混上個巡官當,越發了不得,竟連人生準則都有了。”
謝擇益笑,“可不是麼。”
謝擇益嘴上說著不作紳士,明里暗裡為女士送牌。楚望這個半吊子玩家,人生裡頭一遭不停吃碰——全都是從謝擇益那送來的牌。
蔣先生都惹笑了:“你還真是什麼牌都不給自己留。”
楚望也頗感好笑:“在公共租界作巡官這麼閒麼?上趕著給自己找事情做。”
謝擇益打出一張發,說著,“閒倒不至於。”
楚望待要摸牌,蔣先生突然說,“三小姐是不是中大三元了?”
她一看牌,果真就差謝擇益打出的那張發,可不就大三元了麼。
她摸著那張“發”笑了好一陣,說,“謝先生等回了上海是再閒不住了。”
謝擇益一臉坦然,“托三小姐福。”
彌雅直樂,“Zoe哥,你只說,是不是在爸爸那裡吃了憋,今天特地來打葛太抽豐來了?替她照看公寓為名,葛太順便在租界賜你一個住地,好讓你有由頭成日裡往外跑。”
蔣先生笑道:“租界的中國巡捕也都有住處,英國政府竟這麼吝嗇?”
謝擇益道,“也不是。只這頭一年必得去給下級兵與大學生作教官,需一同吃住著,倒不方便外出。”
蔣先生不解:“謝少何至於非得去上海?”
彌雅道:“也不知他哪根筋搭錯,為此跟爸爸鬧了好大一場,將他一切錢糧都給斷了。不是落魄至此,也不至於情場失意罷?”
謝擇益笑笑,不答。
楚望看了他一眼,正要講話,正巧葛太太接完電話火急火燎走回來,一臉慍色:“……這個葉四少!”
“誰將我們葛太氣成這樣?”彌雅抬頭:“葉四少?那個葉文嶼?”
葛太正在氣頭上,只冷哼了一聲。
“新加坡那個潮汕橡膠園的葉家?怎麼的,要入主中國市場了?”
葛太哼笑:“倒給你說中了。”
蔣先生納罕:“前兩年去他家橡膠園。門口還貼著對聯,寫著:‘皇恩春浩蕩,文字日光華’。當時還想著,民國至今不都十餘年了麼,皇恩浩蕩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