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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去了葛公館後,葛太太為她常備了許多時髦的衣服,外加索米爾先生向都彭先生討來的一季一套巴黎時裝,使得很長一段時間裡,楚望的衣著風格被大學校園裡的女生門競相模仿。比如二七年初流行起的圓框眼鏡,某一段時間竟成了學生的典型扮相;到後來的深色襯衫、白短褲加過膝襪的裝扮……越往後,葛太太給她買衣服越發考究起來。因為價格的不親民,模仿她穿著的也漸漸少起來。
畢竟少數人與多數人之間,永遠是沒法尋求互相理解的。即便實驗室中,大部分走在這個時代物理學最前沿的科學家都認可楚望這個小姑娘的學術水平;實驗室外頭,卻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對她產生質疑。
“她才十幾歲。既沒大學畢業,也沒留過洋。究竟做了什麼,肯讓堂堂港大物理系教授將她的名字,加到這樣一篇世界聞名的論文標題下面?天才?總不至於吧?”
“常見她穿昭君套……每一次都不重樣的穿。聽說她父親帶她姐姐去了歐洲,想必林家一定十分富有吧?”
說到這一層,兩名學生表示自己發自內心的鄙視:“拿錢買論文,簡直有辱港大學風!”
也有人有另外的揣測。香港不比大陸,大部分學生對於她小時候訂過親這事不甚清楚。一段時間曾有不少男學生追求過她,都被她言簡意賅的學術鄙視鬧得打了退堂鼓。
這時候有人便想起:“上回那個震旦大學交換學習法文的學生,不是請她去太平山頂,被她拒絕了麼?結果當天晚上又在山頂上碰到了——你猜跟誰一起的?”
向來不以最壞的惡意揣度旁人的楚望,大多數時間仍舊渾然不知的呆在實驗室里。有時幫昌德拉算算引力,有時安慰安慰沒法給家人寫信的德國同胞。更多的時候,徐少謙本著“想讓她多見見偶像”,每每有盧瑟福出現的場合,都會儘量帶著她一起。
兩人每每一同出入——更被人瞧在眼裡。
這些事有時便沒輕沒重的透過葉文嶼,飄到徐太太耳中。男孩子本就粗線條一些。但葉文嶼講這話時,本也是當作“楚望因為美貌和才學並重而遭女學生嫉妒”的笑話來說:畢竟他們物理系大多數人早就領教過楚望的物理水準。
徐太太戒了煙後,只能吃一些流食。雖然精神看起來好了不少,人卻越發消瘦下去。葉文嶼受楚望之託帶來的木瓜,她卻怎麼都想吃上一點——便讓文媽榨了果泥,稍稍拿水溫了吃。
她聽了葉文嶼的話,非但不惱,反倒越發神采奕奕。
等到葉文嶼走後,她竟不知不覺吃了半隻木瓜分量的果泥,方才後知後覺的叫來文媽:“這木瓜十分甜,先切一隻上去給文鈞……這個點,先生該回來了吧?將木瓜洗一洗,也給他留一隻。”
因今日收到《緻密星存在》的錄用函,徐少謙心情大好,故而回來的格外早一些。一進門,便見妻子今天精神似乎也分外不錯,讓文媽將椅子推到屋檐下吹起風來。他慌忙三兩步上去,在門邊衣架子上取了薄羊毛毯子給她披上。整個過程中,徐太太只顧盯著他笑。
徐少謙本就心情不錯,見妻子高興,他也忍不住笑道,“什麼事這麼開心?”
徐太太不答,只朝那桌上努努嘴,“木瓜,去嘗嘗甜不甜。”
見那桌上切得整整齊齊的木瓜,徐少謙笑著走過去——心裡頭一面想著錄用函的事,一面覺得太太是快要康復的模樣,心裡自然也高興——吃了兩片,倒也沒覺出味道來。
“甜麼?”徐太太探頭問笑問道。
“甜。”他隨口答了句。
“楚望丫頭買來的,當然甜。”徐太太接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