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她對這門親事是千般的不情願。她的意中人應當是文武雙全,飄然蓋世的白玉堂;而面前這個,不過是個面容清秀,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罷了。成親那晚上,他卻只跟她說了一句話——“你別擔心。今天之後,未來種種艱難困苦,我都替你遍嘗七分;柴米油鹽的不如意事,便儘是我的過錯。”
當時她聽得心裡嗤笑不止:你才多大,又能替我擔當什麼?
而他卻說到做到。
世間種種艱難困苦,甚至生離死別,他都見過了,也都擔住了——雖不足十全十美,但他都說到做到。
他與別的那一些背著家中妻子在外花天酒地的交女朋友,甚至再度結婚的男人都不一樣。卻正因為不一樣,愈發使得她自慚形穢。
他越小心翼翼的將她呵護著,她便越覺得配不上他。不是不愛,也不是自尊。而是她的卑微,連喜歡都益發吃力。
他嘗試了很多法子逗她歡心。
他從不嫌棄她如今面目可憎。同他外出,無數次被人當作是母子,他每每都會微笑著解釋說,“這是我太太。”從不覺得她丟了他的人。
生不了孩子,沒關係。費盡心思將家中侄子過繼到她膝下——可她呢?最近文鈞好容易親近她一些了,自從那天菸癮發作以後,雖然嘴上不說,每當見到她,卻仍舊能感受到他的恐懼與憎惡。
自此她才知道,她配不上他。
可她怎麼就把自己搞成這樣子了呢?
不僅將自己弄著這副模樣,還將竭力維護起來的溫馨美好的家給毀了。
有時候更希望他也能卑劣殘忍一些,她更能好受一點。他尚未畢業那幾年,她心中隱隱盼著他能在英國找一位女朋友常常陪伴著,帶一點畸形的渴望,還有一點點痛恨。分隔兩地那幾年,她染上了大煙——周圍的闊先生太太們都時興這個,她有的是錢,也不是抽不起——這東西也著實令她快活。
她所痛恨的不是自己的殘缺和卑微,而正是他的言出必行。他說“艱難困苦替你遍嘗七分”,這七分里,三分塵土苦雨,兩分烈日狂風,兩分悽苦寂寥;剩下三分春光明月照映的全是她的自慚形穢。
而那孩子多好啊。從第一次看到楚望時,她便覺得——像個小太陽似的耀眼。那時候說不上美,卻有著這個年紀所沒有的筆直通透。一如她第一次見到徐少謙那一年一般:才學驚人,心性淡漠,看人時像隔著荒漠似的一望無際,心裡卻有一盞明燈。
楚望雖比文鈞大不了幾歲,也才剛從孩子初長成為少女。她菸癮發作將他嚇著時,他第一個竟想著要向她求助。
她自己是通透的,照的人也是溫暖透徹的——她與他少年時是多麼的相像。
當然,也只有真名士顏查散,才配結識美英雄白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