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比沒話找話的本事,汴傑明下尉顯然比不過他的上司。勉強尬聊幾句,汴傑明十分侷促,努力想多找些話題;而她只想在車上睡個回籠覺,卻只能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同他硬聊。
經歷了廣東阿媽與下尉汴傑明,從越界築路樓下一路上實驗室的途中,她總覺得還會突然跳出幾個用途詭異的人,比如午餐送餐員或是能量補給員之類的,並跟她說:“謝擇益叫我來照顧你的。驚訝不驚訝?”
某種程度上來說,謝擇益還算得以一敵五,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她提早來了十五分鐘。一進實驗室大門,那日在樓梯上嘲諷玻爾的幾位G組研究員也在同幾位數學家閒聊。她笑著同眾人說早晨好時,G組的研究員突然轉過頭看著她走進來,神情極為不友善的低頭竊竊私語。
她聽到幾個侮辱國籍單詞,立馬走過去,毫不客氣的問:“對我講的話,何不當面講?”
幾個人怒從心底起,倒也絲毫不懼的吐出三個詞:“你的國家除了大煙、梅毒與潰軍,一無所有。”
講這話的是一位奧地利人。她用德語反駁:“那麼是什麼吸引你來的?難道是大煙?梅毒?還是潰軍?”
那人瞪她一眼,將一份英文滬報狠狠摔在她面前桌上。
她拿起來一看,上頭寫著:
繼二月三日英國駐華使館發出請求在滬建立自主控制的長波接受與發送電台、及可能在租界增加三千英國警察的請求之後,日本也申請在滬成立自主長波電台與在上海增派共同艦隊。
沒有前因後果。
將報紙反覆查看幾次,她忽然有些迷茫。
奧本海默“砰——”一聲將隔音門關上,大步走過來奪過她手中的報紙,爾後毫不客氣插進奧地利人的襯衫領子裡。整個一扯,將他連人帶衣服揪起來:“你們自己有本事造出鈾的探測器,還需要建高級別長波電台向巴黎理化學校求援嗎?嗯哼?告訴我。”
那人被他扯得面紅耳赤,身後兩人想將奧本海默推開,被費米兩手攔了下來。
奧地利人爆發出一聲怒吼:“是!我們沒本事,總也比這個國家沒前途的好——”
“你沒本事,那麼你來做什麼!”
“那麼你們又有什麼本事?占著最好的資源,你們做出什麼了?”
……
左耳一句奧地利式德語,右耳一句標準德語,吵得她頭痛欲裂。
“都別吵了。”她去拉奧本海默,卻被他一把推開撞到書桌上。顧不上揉傷口,去扯他抓著奧地利人衣領的手,又不知吃了哪裡飛來一拳。
實驗室里亂作一團,她索性兩手端起一隻手搖計算爬到一張試驗台上,將計算機舉過頭頂:“我最後警告你們一次,再吵,我要摔計算機了。”
她並沒有打算真的摔。她知道這兩台機子來之不易,她比在座所有人都心疼,也比在座所有人都懂得:在座各位平安和諧的重要性遠遠在這台計算機之上。
但人群直接無視了她,烏煙瘴氣的打成一團。並且突然不知從哪裡凌空飛出一隻鞋,不偏不倚,正打到她小腿上。
她整個人毫無防備往前一曲,人從書桌上摔下來,計算機也從手裡滑了出去——
在人與機共同自由落體,且她先於計算機墜落的關鍵時刻,所有人都毫不猶豫的奔向了計算機,並終於拿出捨身忘命的姿勢將它護住了。
被自然選擇捨棄掉的林致毫無疑問摔了個狗吃屎。落地之前,她睜大眼睛死死盯著計算機,在看見有人伸手抱住了它以後,長長的鬆了口氣,這才終於導致她的頭重重磕到了桌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