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她抬手看看表,“我就不去了。”
“為什麼不去?”
“太晚了。十點以後沒有車送我。”
“我讓我家司機先送你再送我,可不可以?”真真有些急躁,“祿爵是上海最最上等的跳舞場,來往的都是些講英文法文的紳士。姓沈的那一口洋涇浜英文還要充大小姐,一去就露餡。好戲才剛開始呢,這麼早走做什麼?”
另外幾位也走近前來,假意笑著問:“真真,林小姐要上哪裡去?”
真真道:“你們快攔一攔,她非要回家去。”
其中一位沈小姐派的笑著取笑:“這麼早回去做什麼,難道是謝中尉有門禁?”
她頗不喜歡這類調笑,也不需要和她和顏悅色:“難道你們家中長輩允許你們私自出入跳舞場,不設門禁?”
另一位沈小姐派道:“早就聽說香港人家自小學習英國保守派的規矩,嬌貴矜持自然和我們上海不一樣。”
一位真真這邊的也微笑反擊:“香港多廣州人。廣州比上海開埠早,廣東有廣東的嬌貴矜持,自然和上海不一樣。不然怎麼為什麼廣州的洋人最近幾年都紛紛來了上海?因為上海人與上海姑娘,都敞開懷抱的歡迎他們。學一學廣州人的矜持,挺好的。”
一行人你一言我一語出了虹口戲院大門,許小姐也追了出來,上來便挽住楚望的手:“你有車接送沒有?不如乘我家汽車去祿爵。”
她輕輕拍了拍許小姐,禮貌拒絕:“我得回家去了。”
許小姐再三挽留,“你初來乍到,可別掃我們興啊。”
真真也附和:“難得許小姐作東請客,好歹留下來多玩一會兒。”
她拒絕推辭的態度強硬。各家司機早已來了,她遠遠找見汴傑明的車,沖他擺擺手,回頭對真真說:“你也早點回去。”
走出兩步,許小姐又追上來:“能否留一個電話?”
她以為她要謝擇益的電話號碼,“我只知道工部局的電話號碼。”
“不是要他的,我是要你的。” 許小姐噗嗤一聲笑出來,緊接著從提包中摸出紙與筆給她。“我與你投緣,今天沒玩盡興,改日致電上門來請,你總不要拒絕吧?”
楚望匆匆寫下號碼上了汴傑明的車離開,真真眾人也上了各自家中轎車先走一步。
沈小姐身旁一位魏小姐立馬嗤笑道:“一早勾搭有婦之夫幾乎給她爸爸逐出家門,如今又到了租界勾搭洋人。什麼香港教養,英國作派。敞開懷抱迎接英國人,說得不就是她?哪一個上等英國軍官肯娶黃種小姐,還不是跟她玩玩。哪天謝中尉要是娶了她,我一頭跳進這結了冰的蘇州河裡去。”
這話只讓沈小姐聽到了。沈小姐知道魏小姐見她容貌舉止不凡,出入又有英國軍官鞍前馬後的,好不風光,不免心生嫉恨。偏偏嫉恨之言說進了她心坎里去,於是三兩步追上許小姐問道,“你要她電話號碼做什麼?”
許小姐手中握著電話簿沖她一笑,“沒什麼。走,上車去祿爵。”
——
汴傑明車停在樓下,等她家中燈亮後方才離開。
盯著汴傑明漸漸駛離巷子的車,回想起今天戲院裡的種種,她心中有種莫名的不安。鎖好房門,剛脫掉高跟鞋,長廊里的電話機便鈴鈴響了起來。
她光著腳跑到長廊盡頭將電話接起來。
“餵?”
“嗯。我,謝擇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