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確認一下你回家沒有。沒事了。”
她樂得開個玩笑:“汴傑明說也可以早晨來接我回家。”
那頭沉默了一陣,而後冷冷問道:“你知不知道虹口今天戒嚴?”
“為什麼戒嚴?”
“總之你別出去了。”
“……嗯。”她握著聽筒,心裡隱隱的不安。
“怎麼了?”
“我朋友她們在那邊。”
“哪裡?”
“祿爵。”
“……”隔了會兒,他才說:“我四點到家。有什麼事,打電話去工部局。你別亂跑。”
她嗯了一聲。
掛斷電話,想起戲院門口那群金絲雀似的小姐們,不知怎的心裡有些發慌。盯著那隻銅製電話機,只恨這個年代沒能使眾人隨身攜帶一隻手機,否則也不會既怕有人致電過來,又怕沒人致電過來。
祿爵是上等的跳舞場,能去的都是些正經人。她們出入都有司機接送,總不至於失了分寸吧?
為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她遊蕩去廚房。樓下鄭先生是一位冰箱推銷員,在謝擇益住進來頭一遭便登門拜訪;正好謝擇益也爽快,沒幾天冰箱便送貨上門。她來之前,這東西基本沒用處;她來之後,廣東阿媽總不時在裡頭滿滿的裝著水果,削好了皮去了籽,一隻只玻璃小碗裝上冷藏起來,總不大能吃完。
端了一隻小碗出來,裡頭是一小塊一小塊的草莓。正是吃草莓的季節,內地不多見,香港見得多一些,卻不叫草莓,叫做“士多啤利”。偶然想起這單詞從謝擇益嘴裡講出來,“給她一杯士多啤利牛奶”,又是另一番有趣好玩。這麼吃著想著,心裡竟突然莫名的安寧下來。
不知不覺吃掉一盒草莓,外灘公園鐘敲響了。提溜著耳朵聽,十二下。鐘聲餘韻還沒來得及消散,電話鈴聲便又響了起來;一高一低,跟二重奏似的。
以為是謝擇益,一接起來,卻是個帶著哭腔的女聲。她一邊哽咽一邊打著嗝,楚望仔細分辨了好久才辨認出是真真:
“楚望!楚望你想想辦法,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沈小姐和我……沈小姐給他們……”話沒講清楚,她突然先“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心裡咯噔一聲:“在哪裡?”
真真在那頭泣不成聲,另一人突然將電話接了過去,“我來說。”而後響起許小姐的聲音:“我們在福州路遇到一點麻煩。沈小姐與薛小姐在祿爵外頭的豐源弄,遇上幾個日本自衛軍人。薛小姐跑出來找到我,沈小姐卻沒跑出來。我們想只有你熟悉工部局的人,所以打電話給你,想請你出面幫忙。”
她心裡先咯噔一沉,聽到“真真跑出來”之後,懸著的心又放下了一些。又問:“報警了麼?”
許小姐嗯了一聲,“治安警察很快過來。我已經叫我家司機過來接你了,一會兒等你與治安警察一齊到了,我們再進去找人。”
“嗯。”頓了頓,她又問:“你有林梓桐電話號碼麼?”
“有的。我這就撥電話去請他。”
記下許小姐說的地址,她又撥了個電話到工部局警署。電話接通,響起個吊兒郎當的英文:“找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