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什麼?”
“他說:‘但是,女士,你本人是在我們的律法庇護範圍以內的。’”她瞳孔因興奮而微微發亮,“他說:‘如果是你,他們一定追究到底。’”
謝擇益聲音有些冷,盯著她,問:“你想幹什麼?”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根本沒意識到對面的人聲音與語氣都沉到谷底,自顧自的笑著說:“記得那位索米爾先生嗎,盧卡的愛人。他回巴黎時,我曾問他:‘倘若有下一次戰爭,你還願意為將你傷透心的國家效忠嗎?’你知道他說什麼嗎?他說:‘隨便多少次,隨便什麼時候,他萬死不辭,生死肉骨。’”
她這些熱切、激動的源頭他統統都體會不到。此時只想迎頭一盆涼水潑下去,好叫這個女人冷靜下來,理智一點,想想清楚事情後果。他以為林三小姐是個聰明人,誰知道只懂得為自己一腔不切實際的情懷與理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衝動且不計後果的愚蠢行徑。
他盯著她說,“你知道嗎,我現在有點後悔。”
她也盯著他微笑道:“後悔從葛太太手裡接管我,是嗎?”
“是的。非常後悔。”
他以為她能像別的中國式“大家閨秀”一樣安分守己、聰慧得體,還能聽從一些善意的建議與忠告……這樣,他只需要在閒的時候提著她的籠子帶她出去呼吸呼吸新鮮空氣,看一看本土的人情風物,最多在最安全的時候打開籠門,讓她在可見範圍以內稍稍飛高一點,也無所謂。
哪知道,葛太太交到他手中的,根本不是只籠中雀,而是只不定時炸彈,隨時隨地,爆發得隨心所欲,炸得你猝不及防。
他非常後悔,想立刻撒手不管了,將她送回她來時的地方去。
兩人站的地方正對著樓梯。不遠處,一行日本人已經走了上來。兩人視若無睹的盯著彼此,謝擇益緩緩問道:“看來你心裡早有計劃,也知道要為此付出什麼代價,是麼?”
“是的。”她說。
“那麼祝你好運,”他冷笑道:“也請允許我告訴葛太太,從現在起,你的事我不管了,管不了。謝擇益負不起你這這麼大個責任。”
不及她回答,不遠處飄來一句陰陽怪氣的美式英文:“謝中……噢不,上尉,久仰久仰。”
謝擇益本陰沉著臉,一扭頭,立馬換作一副陽光明媚的模樣,笑著說:“自然是為了襯得起……呃,抱歉?”
少佐面不改色:“佐久間一郎。”
“佐久間少佐,久仰。”他恍然大悟,緊接著又是一句,“請問,佐久間象山是你什麼人?”
“鄙人曾祖父。”
“哦,”謝擇益學著楚望的語氣,看了看他,微笑道:“你與他不大相像。”
“是嗎?”因為巨大身高差距,少佐不得不吃力仰著頭,臉上笑道,“可從小到大,在日本,人人都說我與他最像。”
謝擇益笑容一成不變:“那麼我會建議他們到日本以外的地方看一看。比如上海,福州路,或許他們會改變主意。”
少佐臉上先是一黑,爾後從黑里釋出一個笑:“哦,謝中……上尉看來有什麼體己的人兒在那裡有過讓人嘆惋的遭遇。”
楚望現在沒心情和他計較這個。滿腦子別的事,正要抬腳走人,將舞台留給這兩位去劍拔弩張時,少佐卻突然跨到她跟前擋住她的去路。
先是說道:“等等。”
接著捏著她的肩膀將她掉轉了個個兒,使她面對著謝擇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