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合上,並未自我介紹。
開場第一句話便是:“徐先生,她興許了解物理,但並不那麼懂得戰爭。請允許我代她來回答你。”
第136章 〇六〇聚散之八
“戰爭?”徐少謙合上門, “‘征服者總是愛好和平’的那一類戰爭?”
“是的。亞述圍攻拉基什, 拿破崙進入耶拿,Elliot開入廣州, 睦仁與尼古拉斯二世奪取朝鮮半島與遼東半島。如果這一切不廢一兵一卒就能辦到就好了, 畢竟‘政治家都愛好和平’。是這個意思麼,徐先生?”謝擇益無所謂的笑道:“在舉世聞名的科學家眼中又是怎麼看?”
“軍事家與政治家目的或許不同, 但全世界科學家不論聞名與否, 在這件事上,永遠只有一個陣營。”徐少謙側身對著他,微微眯起眼睛, “你呢?七年條約,冒著革職與再入獄的風險, 你的陣營又是什麼?”
謝擇益微笑, “與你同她一樣。”
“一樣?”徐少謙也笑了,慢慢移步至一副投影地圖前,“英國百多年來的武力陸續用以為商業開道, 宗教文化傳播,而中國仍還要選擇被誰打,因為無法逃脫挨打的局面。人有文化認同與趨利避害的本能。這一切,以及你的職業均決定你無法與我們相同。怎麼會一樣?”
謝擇益隨他轉身, 紅色投影儀光線映到兩人身上,有短時間的視覺刺激。
他花了兩秒適應過來,接著說,“確實不會完全相同。幾百年來歐洲人所追求的戰爭, ‘是政治的繼續’,是‘對敵人的全部疆域、財富和民眾實施打擊’。戰爭是兩股活的力量之間的衝突,是有來有往,是過招,是‘接受美學’。故而兩方之一的絕對忍受無法成為戰爭。因此戰爭亦不過大規模相互狩獵、飢餐渴飲、自相殘殺、以暴制暴罷了。流血、犧牲,都是理所當然,無人值得同情或譴責。暴力角逐里,弱者被強加意志,無可厚非。還有什麼能比人類這種狩獵更為殘忍?又有誰有辦法阻止它?”
“至今沒有。即使是最高明的軍事家。”
“有句話叫……”謝擇益艱難的思索了一陣,眉頭緊鎖,仍背不出那句中文原文,故只好以英文替代,“the supreme art of war, is to subdue the enemy without fighting.”
“不戰而屈人之兵。”
“是的。可是一旦開戰,就不再存在這種理想態。”
“沒錯。因為戰爭里充滿可能性、概然性,幸運與不幸,危險、勞累,難測的情報,複雜的計算。不存在正確解,不存在絕對值。”
“故而戰爭在所有人類活動里最趨近於賭博。”他說,“當政治的努力與外交手段均不起作用,國際法也宣告失效的時候,在這種狀態里,只有頭腦博弈,只能感情用事;是不斷升級的,有如脫韁野馬的暴力賭博。”
徐少謙感到十分意外,於是椅子退後看向他,表示洗耳恭聽。
“賭博何須太多深思熟慮?更多時候需要勇氣,賭徒博弈的勇氣。”
徐少謙見他如此比喻,笑了,“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這場豪賭若是輸了,賠上的可是疆土、財富和百萬人性命。”
“那麼為什麼要輸?既然無法選擇不被侵略,為什麼還要質疑手頭武力是否正義,手段是否血腥?戰爭不是貴族決鬥,徐先生,歐洲人十七世紀就已經扔掉白手套。百多年來中國人挨的打還不夠多嗎,為什麼還不反擊?”謝擇益眼裡仿佛燃灼著烈焰,“徐先生,我請問你,當初為領導這一支秘密隊伍,將半個皇家學會帶至遠東的初衷是什麼,僅是為了不反抗,不戰而屈人之兵?可是戰爭里有無數種可能性,它不可控,它感情用事,它是暴力,它是活的,它是豪賭。你這樣一位極善思考的人,當初在做下決定時,怎可能完全的決定‘不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