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停在用作新房的龍脊山別墅里。
謝擇益一早醒來,由她抱著自己胳膊多睡了一陣。直至跟在後頭的轎車停下,葛太太遣蜜秋與穗細來敲車窗玻璃,見兩人睡作一團,都不免笑了,“怎麼睡這樣熟?”
謝擇益越過她,伸手拉開車門,收手將她抱出去。
自石階穿過薔薇花圃,一眾女眷將他攔在門外:“新娘將要換婚紗,新郎先去禮堂。”
謝擇益只好笑道,“好,好的。”
將她慢慢放下來,仍眷戀不肯走,目送他的新娘由眾人牽引著穿過花圃走進潔白洋房裡。
自大理石木柱下頭進屋時,楚望才清醒過來。回頭看一眼,謝擇益仍站在那裡看著自己。
走進屋裡,立刻能聽到海潮聲在廳堂與長廊中迴蕩。還未及臨海窗邊,透過四方的窗戶一角,先看到一片藍的海與天。
女眷們早已跑到那一頭去驚嘆海景,楚望卻正對花園這一側落地窗戶往外看去。一扇一扇窗戶穿過,隔著一叢叢薔薇仍能看見一點謝擇益黑色影子,總覺得好似在從一格一格年月明信片裡向他望過去,每一格里圖案皆不相同。
她心裡升起短暫異樣,直至葛太太拉著一位老婦,與穗細一同叫了她一聲,這才回過神來,同眾人一齊上樓去,這才將這種異樣從頭腦中揮去。
一間約三百英呎的二樓臥房被布置成新房。她在臥房裡將連環髻鬆開重新篦過,梳理成簡易而正式的髮髻,束上鉑金髮飾。
婚紗從前往後穿上,彌雅、真真與葛太太一同在後頭將一粒粒精緻扁紐繫上。
爾後戴上絲質白手套,一雙高跟鞋掩進裙子裡,楚望甚至來不及看它是什麼顏色,反正不大重要。
一對蒲公英耳墜繫上,楚望回過頭來時,眾人一齊鼓起掌來。
葛太太數天以來臉上頭一次露出微笑。
彌雅喟嘆道:“誰都沒想到,我們三個裡頭,竟然是楚望頭一個將自己嫁出去。”
有不善看臉色者小聲嘀咕:“聽說是奉子成婚?”
彌雅笑道:“就她這腰,自己吃飯都嫌地方太窄。”
沒及閒聊一陣,那老婦立刻將閒雜人等趕出去,將一床大紅喜被鋪上,往上頭灑花生、紅棗、谷豆與錢幣。
等所有人均出去,老婦亦退出來,葛太太便將房門鎖上。
楚望立在二樓窗戶往下看,謝家車早已離開,另一行車成排侯在花圃外街道上。
教堂鐘聲敲響十四次,聲音極近極近,仿佛就在頭頂,和海潮一齊送了過來。楚望從窗戶探出頭往外看,教堂不過近在一條街外,幾分鐘腳程而已。她回頭問道:“坐車做什麼?”
葛太太低頭看了看她長長的裙擺與拖地魚尾,“你說為什麼?”
彌雅與真真一前一後替她拾起裙擺,隨她慢慢下樓去坐上車。
窗外移換街景,房屋顏色像卡通片似的藍白紅綠的變。斜坡頂上,海邊街道上佇立著教堂。
車在教堂後草坪外停下。
大多數人已依次進入教堂落座,少數幾十人仍在太陽底下三五成群談天。
真真與彌雅攜著她的裙擺下車來,葛太太立刻走過來說,“來,過來親自同黃先生商量。”
黃先生立在草地邊緣與一位衣著考究的中年太太談天。見她走過來,兩人立刻止住談話,一齊回頭沖她友好微笑。
她穿著高跟鞋在草地里走過去,尚未走近,黃先生微笑道,“葛太已同我講過。”而後朝遠處幾株棕櫚樹下一仰下頜,“你要找的人在那裡。”
楚望腳步一頓,順著他所指方向看過去——那裡聚集著四五名高挑白人。緊挨著他們,一名男子折身坐在輪椅里,在樹蔭下頭乘涼。
她呆住。
黃先生接著說:“典禮快開始了,可別叫人久等。”
她立刻提起裙擺朝棕櫚樹飛奔過去。
那頭幾名研究院的人在遠遠地用英文喊:“當心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