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航森坐在車裡,遠遠的就看見榮祥一行人從戲園子出來。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沒有下車去招呼。現在奉天的局勢愈發亂套了,榮祥正是風口làng尖上的人物,他同日本人那檔子事被傳的沸沸揚揚,自己一個遺老的兒子,無權無勢的,還是避避鋒頭吧!
天冷,榮祥身上穿的多,頭上卻還歪戴著頂厚呢禮帽。他似乎知道自己戴禮帽顯著更俏皮好看,所以縱是嚴冬也不肯換皮帽子。身後跟著的除了小孟,還有一大票西裝革履的保鏢。現今一般軍界人物出門,都是隨身帶著士兵衛隊,顯著頗有氣勢。榮祥和易仲銘卻是從來只帶私人保鏢,看起來倒像是幫會大哥的作派。小孟依然是走在頭裡,去給榮祥開車門,在上車之時,趙航森才發現,原來榮祥身邊還帶了個長袍馬褂的華服少年,剛才被榮祥擋著,竟然完全沒有發現。
那少年……不是林鳳卿麼?
趙航森探了頭,正想看個仔細,旁邊的九姨太卻等的不耐煩了,她伸出食指點了點張航森的顴骨,嬌聲罵道:“看什麼呢?要住在這街上啊?”她今年剛滿十四歲,說起話來,還帶著點童音。
榮祥最近,迷上了林鳳卿。
家裡的暖氣已經修好了,他的傷風也有所好轉,只是依然每晚發燒。發燒並沒有讓他覺得怎樣不適,白天照樣有jīng力去找林鳳卿。
他對林鳳卿,就像當年對待馮惠珍一樣,可謂是百依百順,而且在金錢上面也從不吝惜,甚至還為林鳳卿置了一處公館,作為藏嬌之金屋。易仲銘對此見怪不怪,所以也不過問。
榮祥樣子生的既好,人又這樣體貼,那林鳳卿雖是有個紅角兒的大名,卻從未遇見過這樣知心知意的金主。所以不上幾天,兩人便如膠似漆,恩愛的好像新婚夫婦一般了。此時榮祥接林鳳卿回了小公館,一同吃了晚飯,然後便急不可待的去那臥房好生卿卿我我了一番。直到月亮西沉,榮祥方起chuáng穿衣。
林鳳卿披著被坐在chuáng上,雙目迷離的看著榮祥,柔聲道:“你又沒有太太等著,晚上何必非得回去?”
榮祥抬頭沖他一笑:“明早兒有事,不能耽誤。”剛剛做完那雲雨之事,他的臉上還有紅暈未退,一個男子,卻有點兒粉面桃腮的意思。扣上大衣的扣子,他突然扶著桌角一晃。
“怎麼了?”林鳳卿看他竟是要摔倒的樣子,連忙伸出一條雪白的腿,想要下地看看。榮祥卻做了個不必的手勢:“我就是剛才有點暈,已經好了。”
林鳳卿不聽他的,逕自赤luǒ著身子走了過來,抬手摸摸榮祥的額頭,他露出擔憂的神qíng:“明天你還是再讓大夫給你瞧瞧吧,哪有天天晚上發燒的-------今天好像又熱了點,仔細燒出別的毛病來。”
榮祥攬住林鳳卿的細腰:“你對我好。”
林鳳卿向他飛了個眼風:“傻話,現在才知道?”
榮祥低頭吻了吻他的臉蛋:“回chuáng吧,地上冷。咱們明天見。”然後回頭喊道:“小孟!”
小孟在門外答道:“在。”
“把車開過來。”
“是。”
發燒的人,通常分外怕冷。
榮祥便是如此,他一路哆嗦著上了車。在車裡,他還是瑟瑟發抖。到了後來,他全身肌ròu繃緊,專心致志的抵禦著寒冷。所以當小孟緊急剎車時,他一頭撞向前方,越過前排駕駛位,咚的一聲碰到了擋風玻璃上。旁邊的保鏢連忙起身伸手把他連扶帶拽的拉了過來。榮祥被這一撞嚇了一大跳,拔出手槍便向小孟的頭上砸去:“你他媽的gān什麼?”
槍口擦過小孟的頭皮,血頓時順著額角流了下來,小孟抬手擦了一把,然後指了指前方:“突然有車衝過來。”
榮祥這才發現前方車燈閃爍,這麼晚了,怎麼會突然出現這麼多車橫在路上?他立刻回頭望去,發現後面自己的車已經也停了下來,保鏢已經上來圍在自己的車邊。他抓起帽子扣到頭上,下意識的將子彈上了膛,這是怎麼回事?
前方的車上下來了人,車燈一暗,榮祥發現,前方除了一輛黑色老爺車之外,餘下的都是日本的軍用吉普。一個日本軍人打扮的男子大步流星的走上來敲敲榮祥這邊的車窗:“榮君!好久不見了,您還好嗎?”
榮祥把槍cha進大衣口袋裡,然後笑容可掬的下了車:“啊,原來是中島先生。真是好久不見。這麼巧,能在這裡相遇。”
中島比榮祥矮一點,可是因為戴著頂俄式的尖頂皮帽子,所以顯得高大了許多。他熱qíng洋溢的握住榮祥的手用力搖晃:“早就聽說您病了,一直想要探望您,可是您的參謀長太客氣、太客氣了,說是不敢讓我麻煩。這樣其實太外道了!一點也不麻煩!我去您府上幾次,您都不在,聽說您有了新公館在這附近,只好在這裡等您。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找到您了!”
榮祥聽了這話,簡直頭大如斗,站在寒風中,他開始牙齒打架:“唉……您太有心了……多謝多謝。”
中島還握著他的手:“那個……我正好還有事同您談,您看是同到我家裡去呢還是……”
榮祥一手扳住自己的車門:“中島先生,今天這麼晚了,有什麼事,還是明天再談如何。”
中島一把摟過他的肩膀:“榮君你貴人事多,我不想多占您時間的。走吧,很快就好。”
榮祥掙扎了一下:“中島先生,你放開我!”
中島秀雄只做聽不見,而與此同時,後面吉普車中的日本兵呼啦圍了上來,手裡端著的卻是清一色的機關槍。
“走吧,榮君。”
榮祥飛快了掃視一周,發現己方實在沒有實力與之抗衡,只好笑了一聲:“去您府上,我還得再往家裡走。中島先生,你也知道我現在身體不大好,經不起這麼折騰,若不嫌棄,還是到我家裡坐坐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