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下午在女大門口的小公園裡遇到榮祥的,那時他正坐在樹下的一條青石長凳上發呆,午後極烈的陽光濾過參天古樹茂密的枝葉,那光影便斑斑駁駁的灑了他一身。天熱,他上身只穿了件白襯衫,烏黑的短髮略微有點汗濕,卻更顯出些蓬勃的生氣來。
這樣的榮祥,看起來有種異常純粹的書卷氣,幾乎像個大學男生。
於是,她忍不住,走到了他面前:
“榮先生,你怎麼大熱天的坐在這裡?”
榮祥詫異的抬起頭仰視著她,愣了兩秒鐘方站起來:“哦,顏小姐。您好。”
他這兩秒鐘的停頓讓顏光琳產生了誤會,她以為榮祥把自己的模樣給忘了,所以再見之時,他一時沒有認出來,才會表現的那樣遲鈍。這個想法甫一出現,就先把她自己給激得鬥志昂揚起來,她顏光琳,風華女中公認的校花,竟然會被人忽視到如此地步?簡直是見了鬼了!
在這種鬥志的支配下,她故意笑出兩個酒渦來:“榮先生,謝謝你的禮物。”
榮祥復又坐了下來:“不用謝,是我給您添麻煩了。很過意不去。”說完這句話,他抬頭又看了眼顏光琳,因為忽然發現她的笑容著實是很甜美。
“你真是心思很周到。也謝謝你送給我的小說。我一直很喜歡艾米利的作品呢。”
“你喜歡就好。”
“呵呵,你說話真是有點……老氣橫秋的。”她索xing坐到榮祥身邊,當然,離著相當遠的一段距離。可是作為一名千金小姐,她這種舉動也算得上是大膽了。
榮祥聽了這句評語,不禁反問道:“那您覺得,我該如何回答呢?”
顏光琳認真的想了想:“你該說‘太巧了,我也喜歡’,這樣就合適了。”
榮祥一笑,他根本就不知道艾米利是誰,他也根本就沒有興趣來和這些富家千金們打qíng罵俏,因為麻煩,不但開始時就要大費周章,而且到了善後時,又絕非花點錢就可以打發的。所以他一向都是找gān淨漂亮的少男少女,優伶歌女都無所謂,只要能滿足他一時的興致就成。他沒想到眼前這位顏家小姐會擺出一副要和他長談的架勢來,這讓他有些後悔,後悔不該送她衣服與書,昨晚只把她送回家中便足矣。
那個念頭就是在他準備託詞離開時,忽然冒出來的。
她是傅靖遠的戀人。他想。
也許還不是戀人,只是傅靖遠單相思。不知道這顏光琳有什麼好,讓他那麼死心塌地的追求。看在舞會上他那副苦苦巴結的嘴臉,真是可笑。
如果有一天他發現顏光琳已經成了我的人,想必那副德行會更為可觀的吧?
想到這裡,他安心的又坐了回來。聊天不是他的qiáng項,可是他很善於傾聽,溫柔的、誠摯的、傾聽。而事實上,對於女孩子來講,傾聽的姿態往往比口若懸河要迷人的多。
他們是下午一點多相遇的,四點鐘時一同上了汽車,榮祥藉口添衣服先回了趟家,然後兩人去西餐館吃了晚飯,飯後看著時間還早,便又同去了電影院,再然後,就碰上了傅靖遠。
因為傅靖遠的惡劣表現,雙方都有些同仇敵愾的感覺,所以出了電影院,倒是分外的更親近了一些。此時天色微暗,榮祥把顏光琳送回上次的那個拐角處,他難得的從下午一直忙到晚上,目送顏光琳的身影消失後,他疲倦的倒在車后座上。
他對自己說,明天要好好的休息一天,誰也不理,誰也不見。
第20章
可惜,事與願違。
第二天一大早,他便被突然來訪的趙振聲請出了被窩。
糙糙的洗漱穿戴了,他睡眼朦朧的下了樓:“振聲兄,早啊。”
趙振聲一笑:“兄弟,我今天算是擾了你的好夢了。是我想的不周,我起早慣了,所以一有事qíng,不問時間的就跑了過來,對不住。”
榮祥從小孟手中接過咖啡喝了一口:“哦?是什麼事,要勞煩振聲兄親自跑一趟呢?”
趙振聲壓低了聲音:“你可知道傅仰山在壩上大敗的事qíng麼?”
“壩上”就是傅仰山同回軍正在爭搶的一塊土地。聽了這話,榮祥搖搖頭:“我不知道。”其實他是知道的,身在異鄉,總要儘可能的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才行。可是在趙振聲面前,他不得不時常裝傻。
“消息被壓下來了而已。他這次怕是大傷元氣啊!”
“哦,是麼?”
趙振聲見榮祥只是簡單應著,並不肯往實質內容上談,索xing打開了天窗說亮話。他這番亮話一說,榮祥的臉色頓時有些千變萬化起來。
趙振聲是來拉他入伙,想趁此機會將傅氏力量一舉滅掉。然後同回軍修好,這西北王的位子就當仁不讓的是他趙振聲的了。至於榮祥這方面所得的好處,當然也是許諾的天花亂墜,聽後令人不禁怦然心動。
趙振聲口才是很不錯的,可是早先聽過中島秀雄的幾次演講遊說之後,榮祥已經有了這種抗煽動的免疫能力。此時他只微笑著看著手裡的咖啡杯:“振聲兄,你得讓我想想。你知道,我是外人,我的顧慮,比你們要多的多,希望你能體諒。”
“當然當然。我等著兄弟你的決定。”趙振聲答應的極為痛快。
送走了趙振聲,榮祥只覺得自己一顆心沉的幾乎要跳不動。他曉得,自己的清閒日子是又一次的過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