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祥從家中直奔軍部,在那裡同顧文謙會合。因為大部分軍官已經帶兵先行趕往壩上了,所以他們也就不急,優哉游哉的同乘一輛汽車,開往位於虎頭驛的傅仰山處。而之所以面不合心更不和的兩個人能同乘一車,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顧文謙的汽車前些日子被當地的民眾給砸了,因為榮軍刮地皮實在太狠,又加上打仗拉壯丁,所以便有人集結起來,拼了命跑來軍部抗議。當時依顧文謙的意思,便是派人用機槍全部掃一遍完事,不過榮祥當時動了促狹心思,以“民本”為藉口,攔著不讓動手。結果顧文謙停在樓下的汽車便被砸成了一堆廢鐵。
榮祥當時是很痛快的,不過沒想到會有今天這麼一行,導致他要同顧文謙近距離的共坐上大半天。
兩人在車上,一直是一言不發。顧文謙扭頭看窗外的貧瘠風景。榮祥則若有所思的目視前方,嘴裡咯吱咯吱的咬著一塊水果硬糖。那聲音傳到顧文謙的耳朵里,直感到無比鬧心。可又不好說出來,只好自己安慰自己:忍他一分鐘,他肯定也就吃完了。
沒想到就在他自我勸解的過程中,榮祥忽然回身,從皮包里拿出一個餅gān筒子來放到腿上,顧文謙不去看他,只聽到他很費力的摳開筒子上的鐵蓋,那筒子裡放的大概是脆餅gān之類的東西,因為他吃的夸嚓夸嚓的,不但聲音響,而且大有沒完沒了的架勢。
顧文謙皺起眉頭,他一直保持面向車窗的姿勢,現在脖子都酸了。猶豫再三,他慢慢的回了頭,眼角餘光瞥到榮祥正在專心致志的吃一種極薄的餅gān,那張嘴-------顧文謙一直覺得在榮祥的五官中,他的嘴是最好看的-------現在已經沾滿了餅gān屑,他也不擦擦。
顧文謙摸了摸軍褲兩側的滾邊,恨不能掏出手帕按住榮祥,把他的嘴狠狠的擦一遍。
汽車開了五十里,榮祥忽然叫停。
“為什麼?”顧文謙不明白。他們這輛車由一個團的兵力護送,汽車一停,整個團的人馬都得停。
榮祥自顧自的用手帕抹了抹嘴,並不看他:“我要打針。”
顧文謙哼了一聲,側目掃了眼榮祥露出來的半條手臂,發現上面針眼無數,還有大塊的淤青,想必是哪次扎針沒紮好落下的。這麼千瘡百孔的一條手臂,偏偏ròu皮底子還是雪白的,兩相映襯,不知怎的,讓顧文謙覺著很有些邪惡污穢之感。
打完針,大隊人馬抓緊時間,繼續上路。
這回換成顧文謙夸嚓夸嚓的吃餅gān,榮祥閉目養神-------顧文謙嚼的有些羞愧,他從早上忙到上車,一口東西也沒有吃。所以榮祥打完針後邀請他吃餅gān,他遲疑一下便接受下來。其實他本來不餓,可是理xing上覺著自己應該餓了,而且前路漫漫,等到了虎頭驛,至少也得下午四五點鐘,一點東西不吃,那怎麼受得了?
餅gān非常之甜膩,他吃了幾塊,就蓋好蓋子放到一邊。擰開軍用水壺喝了兩口水。又瞥了榮祥一眼,心想這種東西,除了小孩子,任何人也不會喜歡吃的。
汽車晃晃悠悠的行駛在山路上,好容易又過了五十里,眼見著外面天色都暗了,榮祥抬手拍拍司機:“停車。”
顧文謙忍不住道:“馬上就到虎頭驛了,三爺。”
榮祥照例的不理他,全員休息三分鐘,等他打完針,再繼續前行。
顧文謙暗地搖頭,心想怪不得他平日只在家中辦公,這麼大的癮頭,的確是去哪裡都不方便。軍隊以這種人為領導,離解散也就不遠了。
見到榮祥時,傅仰山表現的很激動。
這一次兵敗是他近十年來最慘重的一次。他被戰爭折磨的瘦了一大圈,往日唇上的風流小鬍子已然長成個筆飽墨濃的一個“一”,看起來倒多了幾分兇相。拉著榮祥的手,他張張嘴,話沒說出來,先唉了一聲。
“兄弟,我……唉!我這回不知道怎麼謝你了!”
榮祥拍拍他的手:“仰山兄你說這話就太見外了……”
雙方一路寒暄進去,推心置腹的說了許多煽qíng的話,做兄弟qíng深狀。傅仰山的司令部駐紮在虎頭驛的一家富戶中,富戶是早就跑了,只剩下這麼所漂亮宅子,供往來軍隊們蹂躪。
用過豐盛晚飯,榮傅二人自然又要細密謀劃一番,直至半夜方達成共識,然後各自回房安歇。
顧文謙對與榮祥的心思,只是一知半解。而作為全軍的參謀長,若連主帥的意圖都摸不清楚的話,又如何工作呢?
所以第二天一早,他便很嚴肅的向榮祥提出來:“三爺,直到現在到了虎頭驛了,我對您的作戰計劃還是不很了解。現在葛團長已經帶一個獨立團到壩上前線去了,可是怎樣打,打到什麼程度,您一直也沒有明確指示。”
榮祥很仔細的將他打量了一番:“葛團長問過你這件事?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