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下面弟兄們也都有些吃不消了,那個棉衣薄的紙似的,而且軍餉也還是跟不上。哪裡還打的動啊?”
顧文謙冷笑一聲:“他小子是想賣了咱兄弟的命,去給自己搶地盤呢。”
這話一出,眾人都默然。心裡也知道是這麼回事,可是顧文謙敢說,別人可不敢說。萬一流到榮祥耳朵里去了,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亂糟糟的說到最後,也還是沒有什麼定論。顧文謙答應再去勸勸看,然後便先溜了。一溜就是幾天不見蹤影。眼看著已經指望不上他,下面有人聽話,準備帶兵去打傅仰山;有人故意的不肯行動,結果這天榮祥忽然跑了過來,殺一儆百的將葛團長拖出去斃了。
這下大家都有些戰慄,葛團長是老人兒了,打過多少年的仗,榮祥竟一點qíng面也不講。斃完葛團長,還把頭割下來示眾。一個勤務兵用盤子托著那頭在屋裡走了一圈,有人忍不住,當場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榮祥站在前面,他最近氣色很好,面頰豐潤,看來是bào飲bào食有了效果。聽見哭聲,他蹙了下眉頭:“閆主任和葛團長是多年的朋友,心中難過可以理解。不過葛團長倚老賣老的公然抗令,只好軍法從事,我個人也沒有辦法。我知道大家打了兩個月的仗,很辛苦了,但是打垮傅氏並不是件難事,他總比趙振聲好對付。所以還請諸位再忍耐堅持,等勝利了,就……”
他洋洋灑灑的說了許多。底下人也只好勉qiáng的應和著。等他發表完宏論,走的遠遠的了。屋內才低聲的咕噥議論起來。
“顧文謙現在也說不上話了。”有人說。
“他不行。只有當年易參謀長說話頂用。”
“是,榮老三那時候全聽易先生的。易先生被炸死以後,他就開始胡鬧上了。”
“唉……”
“他最近怎麼跟發了瘋似的?原來也沒這麼急脾氣。好傢夥,今天就這麼把老葛給---------老葛死的太冤了。”
聽眾之一用手指指太陽xué:“可能是打針,把自己給打神經了。”
抱怨歸抱怨,看著盤子裡那顆人頭,諸位長官們還是回去各帶各兵,向虎頭驛殺了回去。
榮祥毫無預兆的忽然翻臉,實在大大出乎傅仰山的意料。
他知道請神容易送神難,可是沒想到還沒等到要送神呢,這尊神自己就已經反噬過來。他手忙腳亂的一邊派兵布控,一邊往城中傅靖遠處送信。可是一共就只有那麼幾個兵了,再怎麼防也挺不了幾天的。雙方打了不上三天,陣地便向虎頭驛方向推進了二十里,隔著陣地,幾乎可以望見傅仰山居住的那所漂亮宅子。傅仰山算算日子,等到傅靖遠帶兵趕過來,怎麼著也還得兩天,這兩天……他搖搖頭,就看自己的命了。
入夜時分,他親自來到陣地,檢查人員布置qíng況。雙方離得太近了,如果天再亮點,就可以將對方陣地看個清清楚楚。
傅仰山點了根煙叼在嘴裡,很苦澀的吸了一口。
他不知道,榮祥此時,也正在陣地中。
榮祥的來意和作為與他是一模一樣,同樣是檢查人員布控,同樣是盤算著傅靖遠援兵抵達的時間,同樣是嘴上叼著一支煙。
幽幽的吐出一口煙,他也望著對面的陣地。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個小紅點。一閃一滅。
只有一個小紅點,除此之外,便是蒼茫的夜色。
榮祥心念一動,隨即微笑著將菸捲吐掉,拔出槍來穩穩瞄準。
啪!
這聲槍響在夜中顯得極其清脆。只見那小紅點猛然在半空里劃了個弧線,然後便像一個小型的流星一樣,倏忽間便落下去不見了。
雙方都有些騷動。軍需處的陳主任在一邊站著,先是不明白榮祥怎麼對著虛空放槍,待看到那紅點滅掉,而對方陣地的喧譁聲愈來愈大時,方反應過來,連忙開口恭維讚美道:“槍法如神!槍法如神呵!”
榮祥一笑,心想不知是打中了哪個倒霉的。然後便轉身回去休息了。
第25章
他這陣子便住在陣地附近的一趟平房中,連接下了幾天大雪,地上時化時凍的,結了層冰殼。他一路扶著個勤務兵,一步一滑走的好生艱難。而那勤務兵也似乎是有點怕他,扶他時胳膊伸的長長的,極力想要保持距離。榮祥走了十米,踉蹌了三次。扭頭再看那勤務兵驚弓之鳥的模樣,不由得心中有氣,一把甩脫了他道:“你把小孟叫過來。”
勤務兵得了令,哎了一聲,抬腿就跑了。過不了兩分鐘,果然小孟快步走了過來。他大概是被突然叫出來的,身上只穿了件黑色西裝,可也不顯著很害冷的樣子,想必實在是身體好。站在榮祥身邊,他一隻手cha進榮祥的腋下托著,另一隻手拉著他的胳膊,把榮祥連拖帶架的弄回了房內。
房裡的火盆生得正旺,進門便是撲面的一股熱氣。小孟抬手摘下他的軍帽抖了抖雪,放到一邊的桌子上。然後便開始給他解大衣扣子。
榮祥略微抬起頭,望著房頂半腐爛的椽子,心裡不知怎的,有些空落落。傅靖遠快來了,他想,來了之後,就是打仗---------這回他一定失敗的,希望他馬上投降,不要頑抗。他投降了,還是在西安繼續當他的闊少爺,想繼續做官,也可以。我總不會為難他的,他是個好人,起碼對我一直還都不錯。這回我扳倒了他大哥,他一定會和我鬧,我得讓著他,我理虧嘛……到時我只要態度好一點……他那麼喜歡我,總不會記恨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