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方景定定望著她。
淡金色燈光下,她若早chūn晨曦中的迎chūn花,吐著嬌蕊。明明那般嫩艷,給人的不僅僅是明麗和嬌柔,而是初chūn的希冀,是勃發的生命力,支撐著他未來這坎坷又孤獨之路。
有個人不能相隨,卻理解、體諒、支持。
不是虛無縹緲的辭令,而是切切實實的信任。
“我不應該怪你任何事……”說到最後,畫樓眸子裡湧現出堅毅。甚至那堅毅里,有些絕qíng。
李方景不是她的誰,沒有必要為了她做任何事,所以應該不應該,不是她能要求的。
李方景愣住,沉默無語。他深吸一口氣,笑容輕盈遮掩了所有qíng緒:“大過年的,說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麼?我給你帶了新年禮物……”
是件銀狐皮坎肩。
銀雪色的坎肩掩映下,她肌膚若初雪般晶瑩白皙。
望著她皎潔臉頰,看似弱不禁風的嬌嫩,實則堅韌頑qiáng。他想起了臘梅雪,冬日落在紅梅花瓣的那抹雪,晶瑩芬香,純白無暇,卻是冬日最嚴酷的冷。
“對了,我有件事跟你說……”李方景倏然起來,把客房房門關起來。
畫樓微愣。
“吳家四太太,便是吳時賦的髮妻,是不是與你要好?”他折身回來,臉上斂去風流神色,肅穆跟畫樓道。
畫樓心中一頓,采嫵是從香港去美國的,李方景又剛剛從香港來,難不成是采嫵出事了?
她垂眸,假借撫摸那銀狐坎肩,把qíng緒深藏,聲音里有幾分焦慮和愁苦道:“是啊,我同她要好。可最近她總是不來看我,連我的婚宴都不來。吳家說她不見了,我派人去打聽,也說她失蹤了,不曉得怎麼回事……”
“她去了香港。”李方景低聲道,“在船上不太舒服,暈船,又染了風寒,不停咳嗽,下船時在碼頭就昏倒了。”
畫樓倏然抬眸望著他,眼眸里有莫辯神色。
“特別湊巧,那日碼頭一批貨有了問題,婉兒和奧古斯丁去碼頭驗貨,正好看到她。婉兒對俞州那些婦人印象深刻,覺得她背影像熟人,又隻身昏倒在碼頭,便送她去醫院。醫生說可能是肺炎……”李方景聲音輕若晨霧,似朦朦朧朧的,畫樓聽在耳里,似不真切。
咳嗽引起了肺炎?
“然後呢?”畫樓不顧斂住qíng緒,往李方景身邊挪近了幾分,“她現在可好?”
“香港醫療非俞州可比,能治好。我離開的時候,見過她一次,她jīng神不錯,人亦樂觀開朗,說定然會好起來。她還跟我說,她要去美國,是偷偷從吳家跑出去的,讓我回俞州不要提她的事,只當沒有見過她。”李方景提起夏采嫵,語氣里有讚許,“吳時賦非良人,她是個勇敢的女子,我願意替她保密。只是想著你們要好,告訴你一聲,她還在香港,一直治療,後天有個手術……”
“你和婉兒都要北上……”畫樓眉頭微鎖,呢喃道。
聽到夏采嫵是離家出逃,畫樓沒有半分詫異,李方景便明白,這件事她知曉,不免揚唇一笑。
這一笑,似冰水潑下,畫樓頓時清醒不少。
她無奈笑了笑:“她雖然不曾告訴我她要走,可是我知道,還去碼頭送過她。”又道,“你和婉兒都要北上,留了可靠的人在香港照顧她嗎?”
“香港的生意全部都是奧古斯丁打理,他走不開,婉兒便把夏采嫵託付給他照拂,也幫她雇了盡職盡責的護工,她沒有問題。”李方景道,“你放心,奧古斯丁雖是男人,對女人身上心思細膩。他聽說夏采嫵是逃離那段老式又糜爛的婚姻才走出,對她也很傾佩。”
畫樓對愛德華。奧古斯丁印象不深,只記得是個手上戴著碧璽扳指的高大英俊男子,笑容深刻,眼眸曖昧,看不清他面具下的本xing。
她微微蹙眉。
她母親蘇氏身子不好,蘇捷又年幼,白雲靈二月初的婚禮,霖城可能要被日本人侵占,她身上一堆事,此時此刻不可能去香港看望采嫵。
更加不可能讓別人去。
“吳家一直在找她。”畫樓告誡李方景,“這件事你只當不知道。不管吳時賦怎樣可惡,畢竟是旁人家事,咱們能看熱鬧,卻不能cha手。”
“我明白。”李方景笑,“依著你的聰慧,我早就猜想你知道夏采嫵出走之事,告訴你一聲罷了。”
畫樓從客房下來,已經是凌晨兩點多。白雲靈和白雲展依舊未歸,年輕人在一起玩鬧,總是容易忘了時辰,畫樓叫了副官去張家偷偷打聽qíng況,只要人還在張家,就不要打擾他們的玩xing。
副官應聲而去。
慕容半岑住在了蘇氏的小公館。
白雲歸在書房,他的幾個謀士來了,周副官說他們商議大事,讓夫人先休息。
凌晨四點,李方景起chuáng準備離開,卻瞧見餐廳亮著燈。水晶吊燈繁複枝盞將餐廳照得纖毫畢現,慕容畫樓一襲碧翠色繡牡丹盛開紋滾水鑽金邊旗袍,灼艷瀲灩;又披了李方景送的銀狐坎肩,雪色膚光似白玉潤澤。
“吃早飯。”她笑盈盈道。
桌上的小米粥正熱騰騰瀰漫著馥郁清香,配了簡單小菜,令人胃口大振。
“你沒睡?”李方景嗔怪道,“我出門吃也是一樣。”
“少自作多qíng。”畫樓將鑲嵌鏤空金飾的象牙著細細擺好,幫他盛了米粥,推到他面前。
白瓷小碗底描了金紅色睡蓮,映襯在米粥里,格外妖嬈。
“督軍沒睡,還在議事呢,我睡了半個小時,才起來給他準備早飯。”畫樓說著,淡然望了樓梯口一眼,“估計他要出門了。”然後又笑道,“靈兒和五弟去張家宴會,徹夜不歸,等會兒也該回來。吃了飯再去睡,對身體好。我不起來吩咐,他們自己懶,傭人也跟著偷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