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早上,月牙兒出門的時候,終於明白吳勉的意思了。
她挑著擔子,很小心的前行。落了一夜的雪,現在還沒停,地上理所當然的結了冰垢。鞋子踩在上頭,又滑又重。怕摔跤,月牙兒只能一步一步踩穩了往前走。
昨夜落得鵝毛雪,現在下的是渣子雪。江南的渣子雪不比北方,一粒一粒,打在傘上,沙沙作響,像落雨。
今日來買點心的主顧人手打著一把傘,立在寒風裡。月牙兒看了,心裡怪過意不去的。
她暗自下定決心,要快些掙錢,有一間屬於自己的點心店才好。
第23章 雪衣紅豆
臘月一到,過年的氣氛立刻濃厚起來。
收了攤,月牙兒回家去的時候,路過楊柳渡口,正瞧見一艘船靠岸。歸鄉人背著大包小包的行囊,也有牽著孩子的,不管是布衣還是錦衣,臉上都帶著笑意。
讓人瞧了,不自覺地將心情放的很輕,像伴著鴻雁的一縷輕雲。
月牙兒獨立望了一會兒,才漸漸往家裡走。
這些天為了攢錢,她出攤的時間明顯變長了。星夜猶在時,她便起來製作點心,出攤賣完了,就忙去訂購原料。昨天徐婆來給她送紅雞蛋和如意糕,心疼得數一數她指腹上的繭子:「又瘦了,你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
月牙兒只是笑,並不做聲。她這些天忙著做事,有時的確忘了給自己做一頓像樣子的飯。
看她不語,徐婆心裡就明白了,半罵半嗔:「你收了攤就直接來我家搭夥吃飯,多一雙筷子的事。若你不來,以後就不要登門了!」
徐婆這個人,平日裡嘴巴子多,喜歡打聽人家裡事。但真認準了什麼事,跟餓到發慌時看到草的牛一樣,決計拉不回來。月牙兒只能接受她的好意,吃過飯後就將伙食費藏在徐婆家的五斗柜上。
徐婆家正好在杏花巷口,從一座斗拱橋走過去,就是她家茶坊。茶坊有一面窗,正臨著小河。窗前窗後,栽了好幾株杏花,每一株都比徐婆年紀大。每到人間三月天,杏花便睡醒了,枝頭熱熱鬧鬧的,全擠著花骨朵兒。才開花時,是濃濃的艷紅色。過了幾日,杏花們便嫌顏色俗,要換身白衣裳。於是春風一吹,水面飄雪。這也是為什麼,大家都把這條巷子叫「杏花巷」。
月牙兒才行到橋上,就聽見一陣笑聲。只見徐婆坐在茶坊里,同一個男子說話。
徐婆朝她揮了揮手:「月牙兒,我兒子兒媳回來過年啦。」
走過去一看,那個男子有著和徐婆如出一轍的圓臉,很憨厚的樣子。
這就是徐婆在姑蘇當學徒的兒子,從前和月牙兒說起,就是發牢騷:「好好的金陵不呆,非跑去姑蘇當學徒,腦子有毛病。」
抱怨歸抱怨,可她眼裡一直含著笑呢。
月牙兒才同徐婆兒子打了聲招呼。裡頭便傳來一聲:「娘,吃飯了。」
「走走走,吃飯去。」徐婆張羅著眾人往裡走,一邊回頭朝月牙兒笑道:「我這兒媳娘家是當廚子的,你試下味,比起你做的吃食也差不了多少呢。」
徐婆媳婦做的飯菜,跟她人一樣紮實。一大盤五花肉,肥瘦相宜,先用猛火斷生,加一勺黃酒、少許冰糖炒出顏色,再用小火慢燉。等鍋里的湯汁「咕嚕咕嚕」鼓起小泡,便裝入盤,再燙上兩顆挺括的小白菜解膩。
月牙兒夾了一筷子,五花肉燒得極爛,肉皮紅亮而有勁道,入口竟然不膩。最妙的是湯汁,淋一勺醬汁在米飯上,肉香滲入米粒,吃的每一口都是鮮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