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兒咬了一大口面,聞言,笑了。
穿堂風自洞開的門窗而入,送來些許涼爽,瓷碗捧在手上,碗中的滷麵也是過了涼水的,吃起來很舒服。
一大碗滷麵下肚,之前在鄭公府上時的緊張情緒,也如這空空的瓷碟兒,都消散了。
月牙兒攤在椅子上,不動彈,看著吳勉挽起衣袖收拾碗筷忽然笑起來。
「怎麼了?」吳勉莫名其妙,以為自己衣袖上沾了東西,低頭查看。
「沒事,」月牙兒眉眼彎彎:「就是覺得,此情此景有些眼熟。我爸媽……我爹娘以前就是這樣的。」
聽了這話,吳勉悄悄紅了耳尖,也不說話,只將桌面收拾好,送到廚房裡去。
月牙兒追著他。
「今天真沒什麼大事。那鄭公叫我去,是讓我給他做一道青團吃。然後又問了問李知府是否在杏花巷買地,這也不是什麼秘密,我回了他之後,就沒了。」
「對了,他還說我之前進獻的金箔蛋糕的做法,連宮裡的貴妃娘娘都嘗了,吃了覺得好!還說有賞賜呢。」
碗碟在水盆洗滌,時而碰在一處,輕輕響動。吳勉聽她這樣子嘰嘰喳喳,微微放心,但還是有些許疑惑,不知她起初為何有些緊張。
伍嫂拿著那紙條來尋他時,他的心幾乎都要停跳了,萬一月牙兒要出了什麼事……
那一剎那,幾乎所有可怕的事,都在他的腦海里輪番上演。而最令他痛苦的,是月牙兒當真出了什麼事,他也沒法子保護她。在最初的震驚之後,吳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當即放下了手頭的所有事情,在縣學告假,直奔杏花館。
等月牙兒歸來的那段時光,是無比的漫長。杏花巷口的行人來來去去,偶爾有人奇怪的向吳勉投來目光,不知道他為何站在這裡。吳勉對這些人全然視而不見,只目視遠方,搜尋著月牙兒的身影。吳勉獨自冷冷清清立在杏花巷口的小橋之上,瞧著自己的影子,從小小的一塊兒日漸被拉長,一顆心也如同西沉之日,一點點沉下去。
要是她真出了什麼事,他能做什麼?
他從來沒有這樣痛恨過自己的無能為力。那種感覺就好像,他還是一個才學會走路的稚童,被爹爹背著,去給他娘上墳。清明雨急,爹爹拖著一條殘腿,搖搖晃晃,走幾步就是一個趔趄,他趴在爹爹的背上,嗅見帶著泥土腥味的雨的氣味,眼瞧著雨幕像一張大網一樣,將天地萬物都籠罩在其中,越織越密。直到這張大網中,出現了娘親的墓碑。她的墳塋上生了許多不知名的雜草與荊棘。
一代傾城,終成一抔黃土。
那時小小的他不明白,到底是為了什麼,人間時時有風雨?
「勉哥兒?」
一聲輕喚,將他從那種低落的情緒拉了回來。側眸去看,月牙兒背對著落日餘暉,有些擔憂的望著他:「怎麼了?」
還好,還好。她安然無恙的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