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勉的目光掃過那片斑斕,仍覺得有些不真切,他如今是真正行走在這紫禁城裡麼?
新科進士的隊伍一路往前, 終於在皇極殿前廣場上停了下來,位列眾文官之後。
偌大一個皇極殿廣場, 靜若無人一般,皆屏息以待。
韶樂起, 吳勉亦隨著眾人依照贊禮官的引導行禮。按照禮數, 吳勉一直低垂著頭,最多瞧見雕欄玉砌, 至於金鑾殿與寶座仍是如鏡里看花一般。
等漫長的禮節行完,今日的重頭戲終於來了,一位紅袍高官手捧金冊,在最高一階丹陛上站定,鄭重其事地將手中金冊打開, 朗聲念起來。
不同於之前的鄉試、會試從後往前念名次的規矩,殿試放榜是從前往後念。是以當紅袍高官念到「殿試一甲第一名」時, 在場進士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
唱名的聲音略停頓了一會兒, 才繼續道:「杭州府高無庸——」
唱名三遍之後,新科狀元被引領著入殿覲見。
等待的時間, 好似被拉長了的絲線,一根一根捆住新科進士們的心。依著禮數,考中一甲的三人,皆可單獨入皇極殿覲見。
人群里的吳勉也略微有些急躁起來, 他垂下眼帘,瞧見腰帶上掛著的的綠綢杏花香包,心裡的急躁也被那一抹杏花撫平了,他忽然想起同月牙兒分別的時候,她立在渡口畔的楊柳下,執手叮囑:「花開花落會有時,急不得,也不用急,有我陪著你慢慢走。」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漸漸平靜下來。對於自己的本事,他心裡是有數的,縱有些天賦,但同其他進士數年乃至數十年的寒窗苦讀相比,也算不了什麼。事實上,他能走到殿試這一關,心裡已經很滿足了。倘若能位列三甲,已是大幸;若是不能,也是情理之中,又何必庸人自擾?
心裡這樣想著,方才躁動不安的那顆心終於漸漸安定。新科狀元覲見的時候,吳勉便仰起頭,望一望雲捲雲舒。
好不容易等到新科狀元覲見完畢,唱名方才繼續。殿試一甲第二名是一位來自江西的進士。
這回他照例進殿覲見的時候,吳勉已經能很平靜的等候了,他估摸著自己如果發揮得好,說不定能考個二甲,於是這會兒倒真放鬆下來,只打量著天邊的雲。
心一靜,便能覺出來其實他們進殿覲見的時間很短,估摸著就是跟皇爺打個照面而已。
很快,那位唱名的紅袍高官又低頭看向金榜,念道:
「殿試一甲第三名——江寧府吳勉。」
天淡一片琉璃,澄澈的天邊有一朵雲橫在宮闕之上,飄來盪去,吳勉正望著那朵雲出神,忽然身邊的同窗好友雷慶用手肘碰了他一下。
吳勉有些奇怪,正聽見第三遍唱名之聲:「殿試一甲第三名——江寧府吳勉。」
他驀然瞪大了雙眼。日色里,文官的官袍一排緋紅、一排青綠,都朝著這邊望。像飲下梅子酒的微醺,吳勉瞧著這些色彩隱約有些不真切。
他,是殿試一甲第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