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歌聲縹緲快樂,偶爾有幾個浪花拍過來,以流水潺潺聲伴奏。
她起身走到船舷邊,看看水,聽聽歌,不知為何淺笑起來。這櫓歌倒真像是特意為她唱的。
漸漸的,夜色里出現了另一艘船的影子,船前掛著兩盞羊角燈,投在水裡,倒給月牙兒乘坐的這一條船作伴。
她望著船影,覺得有趣,不知為何抬起頭來,神色微變。
那隨著流水緩緩走來的船頭,分明立著一個人,穿一件白色襴衫。
月牙兒手攀船舷,大聲喊道:「勉哥兒——」
那人聽了,不住地往前探,離得近了,才瞧清他的面容,不是吳勉又是誰?
船離得越發近了,吳勉亦手攀船舷,高聲喊著她的名字:「月牙兒。」
於亘古不變的星辰流水之中,遇見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彼此之間能互相打個招呼,已是如微弱星光一般的奇蹟。
隔著一江流水,月牙兒目不轉睛的望著吳勉,忽然想起什麼:「你等一等。」
說完,她三兩下衝到藤椅邊,拿起那罐杏脯,瞧准了時機,往吳勉那裡扔。
差一點點,那罐杏脯就掉在江水了,所幸吳勉接住了。
兩隻船擦肩而過,月牙兒從船尾跟到船頭,吳勉亦從船頭奔至船尾,在燈火闌珊里兩兩相望。
漸行漸遠。
直到再也瞧不見那盞船燈,吳勉從收回目光,轉過身去。他的書童想替他拿那一罐杏脯,吳勉卻不讓,視若珍寶一樣收著。
書童嘆息一聲,略微有些抱怨:「夫人怎麼不肯長長久久的跟在老爺身邊呢?夫唱婦隨才是正經道理。」
吳勉斜睨他一眼,劍眉微蹙:「這樣的話,我再也不要聽第二遍。」
書童侍奉吳勉這些時日,多少也明白他的性子,聽了這話,立即噤若寒蟬,只沉默的跟在他後頭。
吳勉拿了一枚杏脯在手裡,輕輕咬了一口。不同與那些甜膩的果脯,杏子微有些酸,卻更加彰顯出杏子本來的風味。細細品嘗,才覺出酸里的甜,悠久雋永。
風迎面吹來,於靜默無聲里送來絲絲清涼。靜了一會兒,就當書童以為吳勉要回船艙時,他卻忽然回眸,望著空空的江面,悠悠道:「你不懂,鳳非梧桐不棲。我的妻子既然是翱翔九天的鳳,那我甘願為一株根深葉茂的梧桐。等她飛累了,便停在樹幹上棲息。」
這話,他好像是說給書童聽,又好像是說給自己聽。
他獨自望了一會兒水面,水波輕輕蕩漾,倒映著點點星光。吳勉笑了笑,轉身回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