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小花園, 隔壁呼朋引伴的熱鬧,他這裡卻是孤月星輝,冷冷清清。桌子上堆著府監送來壓驚的玩意兒,金冠、玉佩,織錦綢緞, 還有一張蓋了吏部司簽章的字條兒,許他出京去兗州赴任,秩從五品, 就在都督手底。
宋之問惱羞成怒,一把全掃到地上,破口大罵。
「勾欄里哄妓子的手段!打量誰不懂?!」
沒精打采混了些時,一日轉過念頭, 便出門閒逛。
這三陽宮占地甚廣,整個山頭包圓兒, 上上下下蓋了十幾處宮院,所以中樞傾巢而來也不見擁簇,不過今日聖人起興登高,一早趁著涼快就去了,留守各處的宮人憊懶,聽著蟬鳴熱鬧,有倚在樹蔭底下打盹兒的,有脫崗玩耍的。
宋之問信步走來,一路無人查問,可謂悠遊自在,倒白看了許多風景,直到頸下起了薄汗,腹鳴如鼓,想起該祭五臟廟了,才發覺已經轉過半邊山,再往前走,又是那日當眾折戟的『畫中游』。
才要折返,石榴樹底下一人走出來,見了他便取笑。
「延清?呵,聽說你戲法兒變得不錯啊?」
宋之問一怔,沒想到區區一個太子校書郎,連東宮還沒開張,就有幸隨駕同來,他站定了笑笑拱手。
「我正說要尋個人說話,走,咱們下山逛逛,來了半個月,悶都悶壞了。」
張說道,「慢些,等我回去拿把傘。」
宋之問奇道,「咦,你黑成這樣,竟知道保養了不成?晚了吧?」
「非也非也。」
張說搖頭奚落他。
「哪是為我擎傘?我黑皮黑面,人憎鬼厭,除非重新投胎,才能得你這張雪白面孔,你就不同啦,青雲大道剛起頭兒,曬壞了可怎麼好?」
宋之問恨得直咬牙。
他倆同科進士,當日簪花遊街,即興賦詩,百餘人中,誰比得上他宋之問文採風流,佳句如雨打落花連綿不絕?今日倒活成個笑話,誰都敢來踩一腳。
「——既然如此!」
宋之問寒聲發狠,一甩袖子與他割袍斷義。
「我不敢玷污你的令名,咱們只當不認得罷!」
張說一愣,忙拽住他胳膊,「你這人,對我撒什麼脾氣?」
「你少裝好人!」
正拉扯,旁邊一扇緊閉的院門從裡頭推開,十幾個青袍文士魚貫而出,各個都很興奮,紛紛道。
「誰去打聽個題目?府監定然知道底細。」
又有人道,「府監自家提攜起好幾個呢,有題目能漏給咱們?」
幾個人轟地大笑,彼此拍拍打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