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我點評?」
上官端坐正中,聽明了他的來意,一時有點發懵。
宋之問徐徐點頭道是。
「下官既拜才人為座主,文章請教才人,往後聖駕跟前,差事怎麼辦,出入台省,與各位長官的關係如何拿捏,都要請才人指點。」
已是夜半時分,上官的值房卻還燈火通明,人頭攢動,上下各色人等事務之繁忙,不亞於鳳閣、鸞台,州府快馬送來的奏摺、密報,從地上直壘到丈把長的大桌上。
十幾位女官用縛膊綁住大袖,飛快地翻閱著,記錄著,小聲交換意見,毛筆和鎮紙刮過紙張,輕微的沙沙聲聚少成多,令人仿佛置身蠶房。
上官穿著更簡便,窄袖小衫卷到胳膊肘,手捏硃筆御批,那件世人視若奇珍的傳國玉璽隨隨便便頓在案角,旁邊十幾份明黃帛書已經草成,只待落印刊行,發出宮去,便是聖旨親傳。
「才人不必擔憂,下官並非鑽營取巧之徒,實則下官自入神都便仰慕才人,不信您看,這都是下官前些年抄錄的詩作。」
宋之問從袖中取出一本巴掌大的冊子,雙手捧著奉上。
上官遲疑翻開,只見蠅頭小楷密密麻麻,果然不是一夜之間足以偽造。細看內容,皆是抄錄的名家名句,王維也有,駱賓王也有,上官婉兒排在頭名,且單空了一頁,用細墨線勾了一朵扶桑。
自來詩畫不分家,風月之人即便不曾習畫,即興提兩筆,亦能有出人意表之妙,上官因為這朵扶桑,對宋之問多了些欣賞。
「下官入控鶴府半年有餘,日常往來集仙殿,偶然遇見,便仰慕才人正大仙容,只宮禁森嚴,不敢搭話,昨日蒙顏夫人牽線,才膽敢前來。」
上官聽了,嘴角帶起笑意,和顏悅色地與他攀談。
「主簿的才名我聽說過,昨日顏夫人取中您甲等第一,是實至名歸,倘若讓我來評,也是如此。」
倚著扶手叫人倒茶,一面和煦地問。
「主簿在控鶴府,還有什麼請教我?府監入禁中時日雖短,實在八面玲瓏,能幹極了,自他來了,我與顏夫人省下許多力氣。」
這是自然,宋之問趨近半步,「府監機敏過人,又知聖心,可是嘛——」
他轉著步子,竟撩起幔帳,鑽到上官跟前來。
宮人意外之餘,紛紛橫眉豎目,從上官身後繞出來伸臂擋他,幾個嬤嬤更是厲聲斥責,「速速退下!這裡是什麼地方?也是你胡鑽亂撞的?」
上官怔怔坐在案前,手裡還扣著一隻小小的靶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