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縣不養女兒,兒子大了去州外娶妻,所以阿耶拿兩碗剩菜養活我,人家便說他愛女如命。可他給我尋的親事,實在叫人噁心……」
李仙蕙大致知道世上有這樣不堪的地方,是女皇的宮廷里難以想像的。
「五叔、六叔官拜將軍,把祖母接出來享福,消息傳到老家,人人罵他們無恥,尤其是我阿耶,衝進祠堂,捧著祖宗牌位大哭,還請耆老將他們除名。」
金縷愣了,從來只見府監氣焰萬丈,卻沒想到家鄉親眷如此鄙視,人皆落葉歸根,他們被家族唾棄,死後要去哪兒受人香火?
正該議親事的年歲,說起女人離家謀生的話題,什麼意思就明擺著。
李仙蕙深深看進她眼裡去,張峨眉也坦坦蕩蕩望回來。
武延基是個窩囊透了的人,一路潦草到二十六歲,對時局無力招架,要說舉手投降,又沒個能寄託的地方,糊裡糊塗混到老,於國無礙,老婆孩子就遭罪。
她想不通,「……到底哪裡好?」
張峨眉聽了悵然一笑。
「天下人都一個口味就麻煩了,郡主不愛吃甜的,將好蜂蜜讓給我。」
李仙蕙直慶幸她肯把話說開,不然被這麼個精明厲害的人戳在眼前,難受也難受死了。
「那日你替我教導妹妹,說人跟人處久了總有真心……」
感慨,「有這句話在,咱們來往的日子還長。」
第77章
主僕兩個返回宮室, 就見丹桂和杏蕊圍著衣架嘖嘖稱奇,見她來了道。
「府監命人送冕服來,怕尺寸不合適, 郡主試試,哪裡不成馬上改。」
李仙蕙上前托起衣袖細看,果然玄衣黃裳, 莊重非常。
「真按《周禮》上來,只有皇帝、太子、親王、郡王有袞冕,上回封禪, 命婦便是穿常服,如今借聖人的光,連我們也穿一回中單、玄衣了。」
幾個人團團圍著, 伺候她脫了短孺長裙, 先穿素紗中單,黃蔽膝,再套上玄色上衣。
李仙蕙端起兩手,袖口上有織火、華蟲,確是秦漢傳下來的老紋樣。
「天子十二章, 郡王只五章……聖人手面兒真鬆快,給我們與郡王同等,明日駕前侍候, 竟分不出男女。」
丹桂等顧不得聽她感慨,忙著蹲在腳下整理。
杏蕊捋了幾下蔽膝,總不順當,翻過來一看就皺眉, 「這針線誰做的?抽抽成一團了,倒不用他們返工, 待會兒我拆開順順就成。」
「照我說,竟不必費事。」
蓮實從屏風後轉出來,手裡捧著一頂冠冕給她看。
「就穿一回,明兒脫下來就得交回去。」
丹桂道,「天子冠冕用玉簪導,垂白珠十二旒,太子用犀牛角的,垂白珠九旒。您看給您這頂,依次降檔,垂白珠三旒,還算合禮節,偏簪導用銀鎏金,不倫不類,不知是誰的主意。」
「不是顏夫人便是府監罷,聖人行這些天外之事,一切規矩通通砸爛,獨他們兩個,最多算上魏侍郎肯奉承,相爺和上官從來不摻和的。」
李仙蕙見怪不怪,左右比照著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