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韋團兒語帶調笑。
「真不是奴婢膽敢埋怨府監,您新提攜這幾個人吶,都慌腳雞似的。」
宋之問面露尷尬,暗想這是說他?
韋團兒繞過他走到門邊,招手問外頭閒漢,「又怎麼了?」
「有個姓張的,說要上表!」
閒差來回來去淋半天雨,開口就打大噴嚏,抬手囫圇一抹。
「嘰嘰咕咕念半天酸詞兒,不知道說的什麼,咱家緊著勸,就是不讓開,馬蹄子都踩他身上啦!」
宋之問喉頭髮緊,人不敢起身,順著膝蓋頭就轉向朝外。
韋團兒匆匆道了句,「奴婢去瞧一眼。」
片刻轉回來,疾步榻前蹲下,語氣慌張,「聖人,相爺要保他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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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相爺攔了御馬,瑟瑟哪還坐得住,上手就把車簾掀了。
探頭看,惹禍的人跪在御馬前面,瓢潑大雨順著他的頜角淌個沒完,五官都抹得含混了,肩膀上被馬蹄子踹了一腳,深綠雙釧的袍子扯破個大洞。
旁邊相爺也站在泥地里,老歸老,架勢還端著,金玉帶扎得緊緊的。
雨來如急兵,把平地打起薄薄煙塵。
眾人忙著打傘,無人顧及掌燈,黑黢黢亂成一團。
獨御輦射出一線明銳的金光,正打在相爺面上,鋥亮斑駁,看不真切。
瑟瑟著急聽奏對,向窗外武崇訓道。
「表哥,你帶我往前頭擠擠,又不是朝會,女眷下車不妨事吧?」
「那是張說,你就別往前湊了。」
武崇訓穿著蓑衣,毛扎扎像個稻草人,說完意識到瑟瑟不認識張說。
「這三四年科舉出來的才俊,獨他耿直暴躁,到處得罪人,今日站出來,必是抱了死諫之心,且瞧相爺救不救得了罷。」
瑟瑟微微張嘴,欽佩地看著他。
流內官九品三十階,攏共萬餘人,八成在州府,京官兩千上下,其中五品以上不足三百。張說這種服綠的小雜官,七八品罷了,滿神得有一千五六百個。
他又不像閻朝隱、宋之問,拼命往聖人跟前湊,武崇訓竟也認得。
側目打量他,神情淡然,對這突發事件的結果仿佛早有預料。
瑟瑟不急著走了,遞個帕子給他擦雨水。
「聽表哥口氣,好像很欣賞他?那為何不替他說句話?」
瑟瑟透過窗欞子上的縫隙朝那頭望,一面問武崇訓。
「既是出了名鐵骨錚錚,冒犯天威必不止一回,越是重臣出面作保,聖人越要惱,譬如相爺站出來,便是小事化大。」
武崇訓一笑,「那誰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