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儲後他不曾單獨見過顏夫人,偶然御前相遇,也只是禮貌對答,概因那日情形實在太過詭異,他不想觸碰她運籌帷幄底下,必然藏著的後手。
武三思滿以為拿捏住了他,洋洋道。
「那是我怕你鑽牛角尖兒出家,求她來的!」
——果然。
親情不可靠,師恩也是幻夢泡影。
武崇訓面色灰敗,失望地垂下了眼皮。
「……那時你才十四歲,便知道赫赫江山,也壯麗,也危若累卵,在內不能有昏君奸相,在外不能容四夷結盟圍攻,你說你要把身家性命融於江山骨血,輔佐那對狗屁父子,開創朗朗青天,一番誓言,都忘了嗎?!」
「我……沒忘。」
「尚主而已,你整個人生,都要推翻重來麼?」
武三思沉痛又失望,句句錐心。
越是親爹越知道刀子往哪扎能見血,話音未落,便見他那雙父子十分相像的眼睛慢慢轉過來,濕漉漉的。
「阿耶……」
武崇訓輕聲呼喚尊長,遲遲後退兩步,一掀袍角,竟跪下了。
「一時一勢,那時我以為竭盡全力,是報效國家,今日……」
「你要幹什麼?」
武三思瞪大了眼,驀然猜測到他打算,只覺他不可理喻。
武崇訓不等他雙手來抓,騰地跳起身逃開。
「阿耶,我主意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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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仙蕙在院子裡練晚課,抬臂伸腿,繞著木人樁又攻又守,打的砰砰響,李真真和丹桂、晴柳幾個在旁吃瓜子起鬨叫好,見他來才放下袖子問。
「怎麼這時候來?才吃了藥睡了。」
武崇訓一聽就泄了氣,「症候不厲害罷?那我回去了。」
「誒——」
李仙蕙叫住他,額角上汗津津的,提腕貼了貼,她就是這點最好,一舉一動總有高門貴女的風範,打架也留意姿態。
「嗣魏王的腿腳,太醫看過了,大毛病沒有,根子還在氣惱傷身上,我是勸不動他,不如你去瞧瞧?」
「大哥的事自然是我來。」
武崇訓滿口答應。
「他的心病是魏王府倒灶,要說重來,如今正是時機。」
候著李真真等牽手散去,小宮人來布置桌椅茶水,身旁沒人時才道。
「蘇安恆想廢武家的爵位,聖人便召他來京,必是要借他做戲,順水推舟,叫我與郡主演一出夫唱婦隨,和合圓滿。這都好辦,只要大哥適時幫襯兩句,印證兩家絕無齟齬,再承諾武家爵位兩代而止,無力與李家爭鋒,便是消解了聖人的隱憂,興許『嗣魏王』還能做成『魏王』。」